2017-07-07

吞不下嚥的吶喊—《玉子》

       從第一場戲開始,赤裸的說明這是一場秀,這場秀充滿人類生存至今所必須從事與思索的根本問題:吃,然後與環境之間的共存方式,如何維持著兩方的共同延續,然後在這樣大前提的論述下,行為與語言必然的需要做出取捨判斷。在此影像中則是以生命體的生存關係的道德面向為主軸,藉由這方式來一再審視人類文明在追求生存的過程是多麽樣的殘酷,許多使得我們早已成為日常的選擇都變得不忍直視,甚至感到作噁,非常直接的感性無法避免地出現在片中那最為天真與無害的大型動物主角身上。如同開頭所演示,這場表演展現了我們現代社會最困窘的一面,也是最隱約、最曖昧的一塊陰影空間,它會隨著日與漸增的安定感與舒適生活而漸漸隱藏在所謂的生活品質之後,像是你明明知道這場戲的存在,也知道參與其中的角色有那些,但他們卻全然地站在布幕後方,不吭一響的躲藏在後台。

       我們必須飲食來維持生命,特別是當我們發現了現代科學的方式來增加糧食、增加美味程度,趨之若鶩的飲食慾望總是掩蓋了關於人類進行捕捉與屠宰的這一流程。大量地小女孩與玉子相處的影像,一再喚起現代人對於寵物的集體日常意識,或者再精確的說,寵物一詞也漸漸不適用,因為動物與人類的地位日漸平等,我們將其當作朋友、家人一般的對待,以擬人且人類感性化來相處,彼此照顧著生活大小事,陪伴、遊戲、奔馳在恣意的空間,一同尋找食物:餵食牠、牠也幫忙捕魚,互助求生的姿態共存著,誰也意想不到眼前的這位親密對象竟會在某個時候變成人類生存所需的食物,這樣超乎道德與感性負荷的事實使得這場秀名副其實的成為一個殘酷舞台。

       充滿經濟效益的物種,牠的所有生理條件都能拿來滿足人類的生活所需,也因為人類的科學技術研發下,能夠對於環境產生最低限度的污染影響。諷刺的是這隻超級動物的誕生,就是藉由生物基因的人造技術開始,然後伴隨著大自然與純粹的人類養成而成長,然後再回到生物技術的屠宰,切割成各種用途來配送到各個飲食消費點。當小女孩一路追逐至大型的超級動物屠宰場,找到的是更多等待宰殺的類玉子,一隻隻等著被送上屠宰台,然後被切割分塊,壓倒性的恐懼來自超乎想像的數量,一定程度的重複將使得我們生理的承受極限瓦解,又同時必須在如此恐怖的壓迫中找到玉子找到我們心中唯一能喚回安心感的熟悉對象牠呼喊著,這也是當下讓我們能夠認知自己仍然具有感性溫度的一刻。

       為了生存,我們必須屠殺來獲得飲食慾望與生命延續;為了生存,我們也必須拯救夥伴來維持生活與人本。這一切的交換,即是自古至今有著文明這檔事就開始的行為,或說文明即是因為人們開始認知了交換這件事之後才真正開始誕生,它是創造開始時的絕對要件。當小女孩拿起那隻人造的、純金打造的小金豬,跟集團交換玉子的生命時,殘酷意謂到達極限,因為這表示小女孩此刻唯一能拯救她摯愛的方式就是透過那屬於文明的交換/購買行為來承認玉子在當下是以一個產品的角色存在。小女孩穿越了整多都市的街道與商業空間來拯救玉子,並帶回大自然包圍山裡家鄉,卻終究是必須接受現代化的規則來完成這大半冒險中所持續抵抗的外來暴力,這也是全片影像中最為暴力的一幕,拿著金豬購買下玉子生命的一刻,然後帶著玉子緩緩地走過屠宰場,與場內那些依舊等著接受宰殺的同類們相互觀望,關於生存的弔詭達到極限。然而當我們回頭望著想著,那隻金豬也是當初那照顧小女孩成長(以及玉子)的爺爺,嘗試送給小女孩以安撫她玉子將被送走的事實,這時金豬即是以交換的存在現身於影像中,然後在最後以另一種交易形式出現,換來了我們所愛/所慾望的。



       當集團的總裁說:「牠,全身上下所有地方都可以拿來利用,除了那該死的叫聲!」我們頓悟了也即是那個叫聲,是我們人類在求生的過程中,最可貴與具有張力的瞬間,是一種屬於生命的聲音,喚起何謂生命、何謂生存,然後群體呼應,此起彼落的用盡生理力氣、靈魂的深度來發出吶喊,穿越了屠宰場,穿透了雲霄,也穿過了我們所有人類的軀體與意識,就像影像中不斷出現小女孩的放聲吆喝:Okja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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