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0-05

絕對的主奴關係

  S與M在日本人的多義詞語言系統裡分別常帶有廣意的泛空間,而並非單意旨某特定性行為理所扮演的定位。它們常毫不掩飾的被用作形容或是指稱個人日常行為的傾向──主動或被動──是較靠近於何方,又或甚在溝通與討論時來表達一種情境、氣氛,某種感性所帶有的意味。從薩德開始的虐待狂一詞所衍生至金的概念,在欲望上的永恆延滯、推拖的運動被化約為日常口語的自我表態,同時也依舊帶點日本人民族血液裡特有的曖昧,也就是那種似乎不害羞但又些許內含光的羞恥感在這些詞會被提出的空氣粒子裡。

  從文字開始的安排,人們總是習慣於讀取其中所包含的故事性、敘事性,像是一拿起書些就像個主一般的要求故事,否則將會被冠上失敗或是不好看等懲罰定位。書寫似乎在大眾消費價值裡總是被奴役的一方,或推得更深,文字在書寫裡總是被人們所定義下的"故事"概念所奴役、綑綁禁錮的一方。人們的弔詭也在此,因為相對於人們自己在前述所定義與框架出的故事形態的追求本身,人們反倒成為那些故事的奴僕,自己在原先作為主人所欲生產以期自身在當中獲得滿足與解脫的故事卻反客為主的駕馭著人們。書寫與人們在一層層不斷進行翻轉的奴役關係中建立起一種絕對的關係,此絕對並非說是何方確立了自身的角色定義,而是指如此鮮明又無法懷疑的主奴關係的本質,這是當下浮在最上方、最強烈宣告存在的空間:因為我們在其中不停的被置換、被翻轉關係,因為行為、因為思考、因為書寫、因為欲望的驅動......因為主奴的問題成為一種極端困難、成為一種不得思考、不得書寫,像是不得以欲望與理性所掌握的失控跳動、震動,因此我們全身不停的冷顫,卻又祈求著能進入到達那瞬間的空白場域,那僅有力所貫穿而振動發抖的絕對無法思考時刻。


  不僅僅是一般媒體與評論所訂役的三級片,龜井亨這位日本導演用攝影機建立了另一種絕對主奴,控制著壇蜜以及她在片中所扮演的香奈一角色,不管在何種場景與性愛內容,主人像是喬治歐威爾筆下的老大哥(Big Brother)一般無所不在的出沒在影像-或說影像就是那位"老師",因為欲望驅動的男子總是得等待,等待心中所求的那位受老師指示下來控制男子進行性愛的女子,並且一訂得用攝影機拍下,否則拒絕進行後續。老大哥-攝影機的必要存在,否則壇蜜無法繼續以此角色進行影像生產、剪接,時而像是AV常有的精華剪輯一連串的湧出奴僕的香奈對著攝影機-老師的自我喃喃(以及自我安慰,因為當下老師的缺席),若失去了攝影機-老師,壇蜜-香奈就失去了欲望與驅動,此時的性也不再是性,僅有強行暴力與痛苦。此層關係似乎也存在於龜井亨與攝影機之間、電影與龜井亨之間、無盡的衍生在每一個被觸碰與吸入的角色之中。因為控制攝影機的,必然是人類所操作,所欲成為奴役的─壇蜜:香奈-其實口口聲聲確實的說出自願的宣告:請讓我做您的奴隸。主奴翻轉的關係持續在影像-書寫-人之間進行各方向的抽換、變動姿態的擺動,在SM之間我們總是愉悅又苦痛的交雜,我們也離不開彼此的互相祈求、或是要求。

它們無法停歇,只要人-書寫-影像持續的與彼此交媾著、生產著、需要著。

2013-10-04

1Q84的紅色

Book 1
4月/ 6月

  什麼是一本小說的劇情-內容,或總說是故事發展精彩與否、急於向旁人推薦與否所持的理由與觸發。脫離了這一切關於小說與故事關係習慣的省視,將思考與閱讀拉到比誰都遠的地方才將慢慢看見文學這件事到底在嘗試的種種;或說將思考與閱讀拉到比誰都近的地方才將慢慢看見自我與文學空間之間感性到底被嘗試在做何種開發。一般大眾認知的"好看與否"也幾乎不存在關於文學或是影像作品的平面之上,好的作品總是無法被語言或是普羅價值所明確又精準定義,在那平面上所發生的各種運動都遠遠超乎一般審美、超乎現在很流行用語──像是爽片一詞──的理解範圍,常見於旁人指著某小說不假思索的提問:這好看嗎?!或對著大篇幅的油畫作品深怕旁人未聽見的搶先宣告:好美喔!!看著任何不管是否具有娛樂效果的影像高姿態的說:好爽好好看啊!!這些眾多的理解與邏輯所產生的普遍感性圈除了令人感到無奈或甚至粗魯,因為不外乎其中有許多是自詡為創作者、設計師、哲學或美學研究者等相關人員,生活在一個自我認定異他人的切割世界所建立起的舒適空間並且用心經營。前述的種種是一個關於1Q84所嘗試的研究所觸發的文字集合。若是認為這將是一篇評論或是一段批評,將無法切割出一幅關於創作與感性的思考影像。

  像是任何文字不管內容與否,提起的批判與否,故事的發展天馬行空與否,眾文字表面所見都意不在此,在上段已做了類似的感性操作,這些都只是藉由醫般感性的操作類似某種方式或手段的經營,為了探究文學空間與生產新感性。先是至造一個常態世界──青豆──在其中任何大小行為與人的思考都與日常大同小異,但總是有點懷疑、有點困惑,這也是我們日常總會遇見的,接著這些困惑越來越熟悉,反而越來越不像是為日常一般,因為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似乎依舊維持日常,這將是一種被逼迫為極端孤獨的疑問所產生的不同於原先日常的日常生活,接著再另一個的地方製造出一個日常空間──天吾──依舊發生著屬於他的日常生活,同樣的越來越多困難與疑惑產生,將日常本身慢慢質變為一種除了自己之外的日常來說非日常的存在。這兩種輪番出現以男女之名為故事差異的敘事,在彼此的日常裡,各式的回憶往是與當下所見所發生不斷進行重返,DejaVu出現在時間裡,總像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在當下重新發生、甚至預告未來也即將發生;出現在每一個出場與青豆或是天吾產生交集的人物,他們都似乎曾經出現過卻又像陌生人一般再次出現在各種不同的場合、以不同的角色說了似乎曾被說過的想法與提議;出現在每一個不會說話的物件,它們都不是以第一次來到這世界的姿態,像是似乎知道些啥麼內幕一般的神秘又安靜的存在青豆與天吾生活的陰暗角落;出現在每一個被敘述的"事件",曾經被寫下與紀錄的事件,被以醫療語言或是科學分析的態度下冷靜無感情紀錄事件的文字,卻因為清晰和分明不過的邏輯或是那報導文學一般的必然如此僅能理解關於斷章取義下所產生的神祕地帶反而感到疑惑,奇怪的反而最強烈的感性在於最如此理性的操作;出現於關於性愛欲望描述進程、探索地理紀錄的文字與當下人物在其中各自因為意識流竄而思考所變化的感性等等這些眾異質空間被怪異的"蒙太奇"共組在同一平面上。

  這龐大且複雜的反覆重製,在上段中每一個所被提及的種種,都總是互相兩兩的像是磁鐵相吸一般的移動,並且是持續的靠近下去、停不下來的運動在各種衍生、反覆產生的異空間重複的進行著如此運動,而這樣的運動所能維持的最核心與動能在於──它們終將無法彼此碰觸。他(它)們是永無法碰到彼此,卻又不停得要向彼此靠近;或說他(它)們停不下的像彼此逼近,因為好奇心的驅使下想知道最短的距離到底在哪裡、好奇心的驅使下想知道最無法理解的時間樣貌到底何種樣。若是我們將村上春樹的《1Q84Book1,四月/六月》定義為紅色,這紅色將是由這些分裂的開始,這些重製的疑惑所圍繞在我們閱讀時身上所不斷同時被製造出的感性所定義,我們所看見的這些反覆質變下的感性怪異進行的運動就是屬於這1Q84的紅色。如村上春樹在其中所說,那也是對於文學空間的最簡潔又高強度的操作:


"內容因包裝的特質而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