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7

如果"假設-虛構"消失了

  那一切正發生的全然是現實,令人難以承受又痛哭流涕的殘酷。

  高度透明感的光線,走到的每一處都像是染上了達文西筆下的薄霧,差別在於不僅是遠景,連近距特寫都像是起霧一般地不禁懷疑是否因為自己正紅了眼眶。因為突如其來被告知即將面臨盡頭的男主角,除了想像吶喊之外,再也找不到更足以表達絕望至極的方式。

  現代浮士德的交易,為了多一天心跳的延續,他失去了當代溝通的途徑,也同時失去了他的愛情:一段藉由聆聽而催生的感情,換句話說是全然藉由語言與對談而產生的感性;為了多一天呼吸的殘喘,他失去了創作,也同時失去了友情:一段藉由電影-影像而生的友誼,兩人不斷的交換影像與回顧,在電影史中流連、對談,原以為無盡頭的觀看──友情──會像電影史一般無限延續,諷刺的為了生命而停止;為了多一天能夠思考、面臨生命的疑惑,他失去了時間、失去了將自己從小至今與家人的回憶與感性連結:貓。

  將要告別的他,想起記憶中已先行告別的母親,過去相處的種種感性環繞在家中的另一成員,貓咪的優雅像是一層層覆蓋在腦海中的被單,重複給予又增加療癒的溫度,像一雙太陽之手,告訴男主角這即將消失的對象──同時也是即將消失的自己生命──會帶領他看著過往,充滿微笑、到處體驗的溫暖時光,也帶領她看著遠方,遠方那頭正與摯愛的家人望著大海,釋放出全部的心理話與感性,他當下的雙眼,如同爸爸手中將要被快門啟動的鏡頭,捕捉這令人完全無法承受的排山倒海般地感性。當下因為眼淚與海水的交融、因為情緒極端的激動導致身體不停的顫抖,使得鏡頭擷取下的影像失焦,如同這樣高度透明感的光線裡面再次被薄霧所沾染,被洶湧的淚海淹沒而模糊了影像-溝通-時間感。


  當自己接受了這一切與想像之間的差異,關於假設的消失、虛構的重組讓他回到當初為自己留下遺言的那一刻,像是為自己刻下墓誌銘,然後帶著貓咪,迎向生命的盡頭,走進了充滿時間維度:乘載著這一生回憶與感性的鐘表行。終結之時跨越了自己的一生,回到誕生那一刻,一樣是被時間環繞的空間,將要完成了一部不再有假設的虛構電影,使得觀者與聽者不再能以虛構去描繪龐大的感性,同時正在顫抖的身體激動,伴隨著一句真情又感性的告白:"謝謝,謝謝你來到這世界"。




2016-08-13

壓倒性又偏執的情報過境-庵野秀明

  日本人對於自身歷史的反省與展望,總是一再地使用充滿各種高度民族性的方式,重複再重覆去挖掘、去逼迫每一個接續的世代認識對於那世代來說的"歷史:與其生存時期相較之下能定義為過去的事件"。

  從一個空缺開始──唯一對輻射生物預測其可能與了解的教授──伴隨著突如其來的意外,接著整個維繫國家體制中心的組織開始動員起來。影像開始被強制又無盡的分割,全然的被來自各方各種不同量體強度的資訊給占滿。在將其冠上分類、賦予道德標籤之前──譬如官僚體制、權利分化、人性善惡等等──影像中存在的是由各種語言,不斷分化出它在人類文明之中所帶有的力度,從各底層搜集了各方第一手訊息後,一層層的向上匯集通報,直至最高單位,然後再由最高統領再次透過媒體影像放送給全國,在每一次訊息的遞送跟轉移,關於人類在各領域的研究──等同各領域特有的辭彙──一個個填滿影像中的任何角落,它是政治的:政府組織各部門與任務的語彙;它是學術的:各個生物學、地質學、海洋學等建構知識型的研究語彙;它是相較於前而化外的領域-宅男、電車迷、古生物與異生物研究、資訊網路駭客、怪僻之人等等,所有各方被一個瞬間而重新組織形成一大片力的網路,這力也全然建構在語言之上。整個影像如同另一個關於人類思考的補完計畫的大綱示範,而這一次庵野秀明對於思考的定義,建立在一個突然迸發在他們國家中的意外:哥吉拉。

  牠,由這一連串的資訊流竄構成的整個組織網路,運作時展現的邏輯與氣氛所構成,透過這重複的資訊流轉運動大家漸漸的了解與尋求方案,然後再修正。庵野秀明影像中的人類,等同於他們不斷分工而報告的語彙,它與他持續的重組,共構出一種影像蒙太奇,或者能說是語彙在操控著影像中所有的人形,爆量的資訊去動員著、瞄準著那巨大怪物,然後被全然摧毀粉萃,再重組,重新進行新的並置,而這每一回的資訊運動對於彼此來說也是另一層級的蒙太奇,如同影像裡的體制組織,一層層的分化又匯集。

  不可否認日本人對於自身過往的愛與恨是在多年來的反思之中,全新的思考邏輯──當代的共存──他們將這痛苦又尷尬的過去凍結,宛如紀念碑與聖人一般的重新展示在國家的眼前,讓人類得以凝視,見證這一連串邏輯與資訊的重組是多麼的完整,宣告給世人何謂日本--哥吉拉──這一詞的全新定義。


2016-08-06

拜訪

  睜開眼時,像是扛著一架攝影機,緊跟在大伯的後方,大伯不時回頭對著鏡頭開朗的講解些什麼,但是聽不清楚那些內容跟任何包含環境在內的聲音細節,或許是因為自己正擁有攝影機這件事,到是能把一切看的蠻清楚的,在一望無際滿是群眾的海邊,帶點大衛芬奇式黃綠色調光的沙灘(是的,僅有沙灘是如此),整個場景也像是某個日本的外景節目,不過除了大伯這唯一能清楚辨認的角色-內容,畫面裡其餘組成都陌生的像是嬰兒初生見到世界的新鮮感。大伯快速又興奮的穿梭在每一個人群之間,串門子打招呼、介紹海洋、介紹沙灘(?!為什麼是介紹沙灘?!)、介紹給群眾認識這正拿著鏡頭──或根本就是一個擁有生命的攝影機──的第一人稱角色,看似歡愉帶點興奮得整個畫面其實在詭異不過,整體空間也似乎只有這個鏡頭人本身有這樣不適的感受,除此之外都很開心享受,就連海浪本身都表現的異常愉快。最令這主視角感到不自在卻又是焦點中最為顯眼不可忽視的:大伯的左手腕上那應該連結的左手掌,竟然變成一支帶有十九世紀工業革命後期又帶點新古典主義樣式的機械剪刀(?!),或許也是因為那個奇怪的東西,讓這鏡頭不管捕捉到什麼都無法專注的理解與吸收,並且整個環境與成員好像也像是面對日常一般的接受那手剪刀,沒有人提出疑惑或是感到不悅。突然的,近海灘的水面冒出了數量約莫三隻像螃蟹又裝甲車的異生物,各自發狂的胡亂衝向海灘上的人群,一個轉身後鏡頭再回眸,異生物數量突然倍增,其中有些也朝著鏡頭衝刺,整個俗氣的像是好萊塢低成本的怪獸特效片會有的橋段,又再無聊不過地當牠將與鏡頭接觸的那一瞬間,L醒了。

  在他完全確認這次是百分之百在現實生活中的睜開眼後,他決定在下床前把這詭異的夢給寫下,因為那早已移民國外又立誓不再回鄉的父母親(因為曾經歷生意糾紛,接著牽扯出背後許多親朋好友背叛的俗濫鄉土劇情而心死)將要回國一趟,為的就是回來拜訪突然生重病而住院的大伯。對於L來說,大伯的印象僅僅停留在幼稚園至國小時期的前半段,之後漸行漸遠又不常連絡的原因對於幼年的L也不甚了解。他其實有點討厭大伯,因為從事工地建築業的大伯總是開著一輛柯博文式的大貨車來家裡拜訪,然後抵達時總會猛力的按下貨車喇叭,每一次L都會被那突如其時的震天巨響嚇到歪腰,小時候的他總覺得那聲音足以將整個地球摧毀,大伯就像恐怖片中的殺人魔每一次突然現身一樣的措手不及,一樣的充滿不安恐懼。接著當大伯再怎麼帶著和藹的笑容或是伴手禮來寵絡L,想當然耳地他全然不買帳。

  過了將近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夢到了大伯,就在得知他生重病的隔日。L不確定當他再見到大伯是否還依舊感到害怕,即便他已奄奄一息又瘦弱乾憋得癱在病床上。暫且拋開倫理道德的束縛,L抽離的想像那畫面其實更令他感到不安,就算自己將要三十歲,還是不忍的覺得他會突然的出場,從病床上繃出一個與當初那貨車喇叭聲一樣力道的震撼效果,甚至那床單底下的左手真的變成一組無法預測動向的手剪刀或是連結著一隻異生物,然後把整個醫院變成L夢中那海灘事件的續集,而這續集更為殘酷的展開,因為這集內容包含著L那原本誓言不再回鄉的父母親,他的恐懼感再度昇華,相同的是在這續集裡,他似乎扮演著同樣角色與身分,除了觀看與移動之外沒有其餘能力,或者說除了記錄這一切,L不被賦予其它存在的必要,被抽離感官與思考能力後而失格為人。


  在決定要跟隨父母去拜訪大伯與否之前,L決定繼續寫下這續集,因為考慮到各種可能性,或許哪天會有無盡的發展與後續;或許像先知一般的預測到這所有超展開的劇情而發生於現實,進而在歷史上留下紀錄;或許會有哪個專拍低俗驚悚特效片的片商或導演有興趣,然後改編拍成電影‧‧‧‧‧‧。L揉揉眼睛、敲了敲正發脹痛的右頭殼,不經意撇眼看見在筆記本上文章的尾端那不知是何時潦草寫上的"拜訪",然後在這兩字所覆蓋的位置下方,有個未被像皮擦擦拭乾淨,些許凹陷於紙張與碳粉圖案痕跡,L睜大雙眼嘗試穿過焦距內的"拜訪",朝模糊的後方仔細看了看,認出那一個他曾在某處見過的怪異剪刀的圖案。

Life is not easy

  “Life is not easy”,這是她在也撐不住而闔上眼睛之前幾秒鐘,唯一在腦海中不斷重複的語言,說語言一詞是因它是多麼的廣義而籠統、抽象,它在被腦中的知識系統拼湊而瞬間反應至身心靈時,難以伴隨著某個實在的物件或是事件而被具體呈現在思考當下,其實像是全然的某種帶電流的感性竄過。

  想起、說起、不經意提起”Life is not easy”,更多的是將此時此地的時空感凝結下來,結語或標題式的宣告往往使得人體必然的在某瞬間靜止下來,思緒像是被快門捕捉一般被迫面對這句強勢的語言,形成當前的一種暴力,快速又不留情的砸向腦袋。但這也全然來自她自己的腦袋,矛盾的生成,自個製造出的暴力,目標竟也是暴力的源頭處。

  這難以思考,但或許可稍作想像,使其盡其所能去想像最接近本義的畫面,僅僅就是”Life is not easy”這句話與其語言本身字體形象所構成的影像,換句話說,你思考它、想像它的終極,似乎就是它晾在你眼前所見的這一切,用盡生命的拉長可能與距離去體驗跟揣摩,同時思考體本身就是處於靜止於原地的狀態:在地球上抓了最遠距離奔跑了一輩子會抵達的,就是當初出發的位置。類似於此的想像可能。這尺幅令人喘不過氣,事實上也無法想像,它也不僅是困難,而是此困難本身給自己出的難題:Life is not easy

  幽默的是它反倒在日常是如此平易近人,當我們面對每月的帳單、面對爭吵或衝突、面對工作或感情上的苦悶等各種我們定義生活所謂的負能量,它可以簡單又省時的被提出、被說出、被聽見而想起。在這樣的情況裡,它真是最隨手可得又具有暴力可能的手段,只要你想,它就誕生,只要你想,它就有可能。它是多麼簡單,沒有任何重量感的飄然而出,只要你想。

  想起這一切是多麼荒謬又矛盾的不可置信,像是為人類下了一個體貼的結語,她覺得好笑又無力抵抗這不斷重複的節奏,決定跟著它然後閉上眼──Life is not easy──不管這一切過程療癒與否,隨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