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17

胡波的生命節奏-《大象席地而坐》



困窘的生活和環境,困住了身體,在高樓裡、在巷弄間、在自己最習慣的舒適圈,困住了思考可能性的能力,也同時獲得了思考困住一事本質上的可能。

手持著鏡頭近距離跟拍每一個角色,隨著角色幾乎是被影像空間強制化下的移動(步行)速度在前往每一個場景。這是完全屬於導演胡波的速度:他的影像/生命節奏。它快不起來,它也不能夠快、沒資格去擁有快。是這樣的生活,拍出這樣的影像,最為踏實且緊貼,卻是本質與感性上的絕對寫實、痛苦,每一個差異化的角色、事件發生,都像一次次的千刀萬剮在每一雙正凝視觀看的雙眼裡,或許覺得無聊,因為自己的日常就是如此無聊的組成;或是不忍直視,因為對於自己的不誠實不坦然;或是覺得溫暖,因為自己也是如此困難的活在每一秒,而發現並不孤單;然後在種種感知中重複加成了關於那低彩度的影像(步行)速度存在感。胡波的(影像)世界是一片荒原。

近距離的鏡頭,時而平視、時而低角度仰式,如此方式的現實考量在於能夠在許多公眾場合的拍攝下,藉由角色的身體來遮蔽掉那些真實素人的發覺,在環境與路人的未知中(不去協調、掌控場景)拍攝電影,因為劇組與成本的低限度(困窘)條件,這是最適合導演/編劇/剪接的影像方式。一方面同時的切合這創作裡所有角色與世界隔絕又不斷移動嘗試尋找共鳴的姿態,讓角色與鏡頭本身介入陌生的環境和人們產生既是虛構又是寫實的互動存在,胡波的影像是這麼樣的運作著。

直到大家慢慢地靠近那聽聞中的、以語言或觀看訊息印象所留在腦中的——那整天總是坐著的大象——思想影像/思考標的,彷彿那是在這空洞且絕望的世界裡,反倒成為最實在的存在,一個純粹無法被證明的強制虛構,成了大家心中最穩固的方向,然後匯聚起這些荒原裡的痛苦之心,大家是彼此孤立卻又在同一輛車上的前往著。中途,也許有人覺得已完成使命,或是痛苦極致的放手,以各自想要的方式離開這片荒原、下了車,而留下還維持著心跳的人們,就繼續的睜開雙眼、耳朵,還有全部的身體感與愛,好好體會那些被留下的創作,就是對他(她)們最尊敬且實在的弔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