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2

猙獰雙眼凝視下的悲劇-《蜘蛛巢城》



改編自莎士比亞《馬克白》,黑澤明開頭即創造了一個遺址——關於過往、曾經存在的動機瞬間按下整部網絡機器一般的影像開關——附帶著惋惜地吟唱,訴說人類行為在言說思考相互拉扯下產生的變化與後果。

我們首先入城——蜘蛛巢城,人類文明建造物——斥候馬上通報城主關於戰事與迎敵相關即時情況,然後反覆進行——文明組織,制度的運作,以及人類情緒在這其中的明顯轉變——直到結果。接著落到此悲劇主角身上,趕路遊走於蜘蛛迷走森林——大自然,無法掌控,失去引導——而遇見了樹林間訝然現身的鬼魅——非人類,非現實,非邏輯系統所能觸及的未知且強勢的語言——所轉達的預言。

兩位戰功表榜的人形皆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預言深植心底,各種猜忌與懷疑逐漸衍生,使得他們移動、前往尋找自己所關注的生命/權力能被保全的管道。我們看見在房裡的主人翁是如何一步步因為那令人不安的光線氣氛下索引導致自我毀滅的過程,我們也聽見那無法預期的詭異聲響從這些室內場景之外的地方傳入,各種跡象被製造、被突然發生,觀者當下的解讀以及影像中主人翁扭曲的心智下用言語說服自我的解釋,不斷產生極大落差,篇幅和影像運動的節奏也是,緩慢捕捉的角色的情緒跟姿態變化,都往往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隨著其他一樣意外入侵影像的元素而突然加速滑行。

讓我們對於眼前正發生的,感到非常無力去掌控,似乎也成為影像內的室內場景中的一份子,一樣強度的恐懼漸漸蔓延到每一個正睜大雙眼凝視影像的觀者;另一方面觀者們也像是主人翁不斷題防的鬼魅,我們正從各種角度關注著他,看著他一步步將自己帶向崩潰,我們始終介入的,就僅是微薄的言語訴說,剩下的就僅僅是在一旁不被發現的觀看。

將觀者轉化成幽靈常是面對黑澤明創作時會產生的一種影像互動,如同蜘蛛森林所不經意不下的網絡,一旦走進就馬上被困於其中,越急於尋找出路的思考與轉向就越製造複雜的迷宮將自己包圍。除非將所有樹木砍下並且帶上——毀滅的意味,必須筆直得切斷網絡,拒絕聆聽由那些串入耳際的言說——然後帶上那些樹木殘枝,宛如化身為一份子,將自己變成蜘蛛,設下自己慾望的網,等待另一個落入其中接著自我束縛、毀滅的人形。所有的一切共織成一個龐大並且持續衍生的悲劇——自動機器——網絡,靠著人類天生共有的集體行為來維持這機器的動源,無止盡卻也不斷提升規模與強度。

往往人類在裡面能做的,即為帶著斗大的雙眼,看著情緒、身體、靈魂所產生的變化,也看著周遭的一切因為這些變化而吞噬自我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