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23

陌生的習慣

  「把手舉起、頭與身體全都貼緊地面,誰亂來我就動手!」聽著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同時帶著懷疑與不真實,L從沒想過這樣俗濫又戲劇感的片語會從自己口中說出。

  煞那間聲響如同家家戶戶中的電視機一樣俗氣,不經大腦又狼狽的發出一般日常都能理解的吆喝內容。訝異之餘卻又對於當前正發生的種種不正常高張情景,早已被眾多商業影像或是廣告文字消費至日常價值而漸漸轉化成一種接收"習慣",反倒是覺得自己創造的這挾持場景簡直無聊透頂。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刻的,不是對於犯罪的道德疑慮,而是竟然使自己成就了一個多麼粗俗的事件,唯一超乎原先L自我想像的就是這完全無想像力的當下。

  把頭與腳尖微微舉起,深吸口氣後灌注在核心肌群,背部貼緊地面,思緒被完全控制,為了使得肌肉被喚醒,生理的緊繃實在讓L感到自在。他曾經是如此單純的為了一件事情專注,他總是在一連串生理控制訓練之後,走出戶外曬著太陽,靜靜看著在草地上奔馳的小孩與狗,緊接著追逐小孩與狗的大人們。觀看,是L再重視不過的能力,也是他身而為人所擁有最能區別出與其他生物差異的技能,他思考著每一個觀看當下瞬間造成腦中的任何觸發和連結,為什麼會被這物件、事件吸引而轉移視線觀看?!為什麼在觀看當下會產生相對應的思考與反應?!這觀看的動機與反應在思考時再衍生產生變化的誘因與不確定因素?!‧‧‧‧‧‧尤其是文字,不間斷的書寫與閱讀,充斥著他整個日常生活,L認為一切的思考與觀看特異來自於文字從小至今的經驗累積與感性異化,它是如此的無法觸摸,卻又僅存在無邊際的大腦思考空間。這是L所能辨認最清楚不過的自我生活態度又同時是生活的動力來源。

  觀看的停滯,從他長大後進入了職場求生存開始,漸漸的他無法閱讀,因為工作逼迫他必須觀看一連串的無聊符號,這些符號禁止思考,因為那大多不符合工作系統正運作的邏輯與模式;它也禁止書寫,因為那將會使得制度與掌控此權力的上位者習慣流程混亂,那也是使得閱讀與書寫是如此地違反某種工作定則下所產生的職業道德,而成為一種錯誤,越是嘗試的維持自我與力度去其中生活,就越是成為一個濃度越高的汙點。L在工作中所說的話對於系統機制似乎完全是屬於另一國家的語言,即便已竭盡的使自我轉化成工作狀態的他我以適應這整體幫忙生產,努力成為一個對於系統具有"建設性"的個體,但那逐漸扭曲的雙眼終究是讓L感到渾身不自在,每一個清晨鏡子裡的那雙瞳孔,彷彿壁癌脫落一般的凋零,而鏡子另一頭早已是被淚液滿溢而看不清所有事物而失焦的眼。

  L決定帶著這完全模糊的視線與思緒,跟著依稀存於曾經訓練過的生理體感,像一個帶著逐漸熄滅的餘火灰燼,走進他所感到嫌惡的工作空間,拎起一把疑似能做為武器的鋒利物件,使盡力氣燃起宛如宣告自我將要結束的火焰,吆喝出那句令自己耳朵無法承受的俗濫,當下L的視線卻在一瞬間清亮了,他又能重新擁有觀看的能力,卻看見手中那完全不具張力與新聞性的小刀是多麼可笑,也看見眼前從未如此清楚的整個工作系統與掌權者是多麼無聊與重複性。覺醒使得他不自覺開心,但看清又使得他感到極度噁心,當他能以最初的自我面對這長期以來將其蒙蔽雙眼並且折磨扭曲的龐大機器體,極端衝突的感知讓他忍不住拿起手上的小刀在他習以為常的工作崗位上刻下"幽默"兩字。然後使勁的刺向自己其中一隻眼,留下鮮血的那隻眼再也看不清回歸到它處於工作系統中的標準狀態,另一隻清澈的眼帶著微笑的視線,笑著自己又一次進入俗濫的抄襲,覺得自己在模仿蜷川實花鏡頭前的澤尻英龍華一般失敗。最是低級的差別在於:L這自導自演的無聊劇碼,沒有任何鏡頭的凝視、沒有任何正在"觀看"的觀眾、更沒有再鋒利刺下之後瘋狂閃爍的鎂光燈響。


  有的僅是那不斷迴盪在空氣中的粗鄙餘音:「把手舉起、頭與身體全都貼緊地面,誰亂來我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