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06

言說之外的碰觸

  從未出現過一句表態真實情感的對白,未曾真實被觀者所見那帶有直接性意識的生理接觸。

  三段由年齡與正名所切割的影像,每一個與男主角接觸的,都是充滿著爆力能量的霸凌、打擊。小男孩追逐著、躲避著,逃離外來追打的苦痛,逃離無溫度親情,追逐著友誼,嘗試走進同儕空間,走進那唯一包容他的居所,說不出的語言,也許是太年幼,辭彙不夠、認識世界不多,充滿著陌生與疑惑,關於接觸的經驗與想像都匱乏,以輕巧且緩慢的腳步走在他眼前所見的每一步。

  少年害怕身邊同學的聚集,那總是給予他更多恐懼的語言恐嚇,校園中總是隨處都充滿著被觀看的風險,求學的歷程、成長的時間累積下懂得更多,也同時地所能理解的黑暗面也更多,即便那避風港總是張開雙手歡迎他,依舊是無法抵擋那突如其來的暴力,他知道了許多辭彙來面對語表達一些年幼時無法言說的情況,卻也因此在禁錮窗後的生活也充滿著青年的恐怖包圍,這時的影像不如男孩時期的他一般沉默寡言的總是處於隱晦,而是像他開始認識自己姓名的啟蒙狀態,開始懂得表態與做出反抗,影像中的暴力也隨之提升程度,正面迎向他所愛的人給予的拳頭打擊,一拳又一拳的打趴他,凝視著鏡頭,無言的控訴之後,反擊這一切欺凌他的源頭。

  母親的變化在三段影像中分別轉換,不在場但有母親意味、在場但漸漸扭曲而不像母親、成為一個完全處在他處的母親。第三段影像,他已繼承了心中所愛之人給予他的名分,即便外觀與生活成為另一個法外之途,成為了一個藥頭(如同孩童時期教育他的那位偽父親),所有過去都像是在電話線另一端的異世界,母親透過聽筒訴說的需要,在已成熟的他聽來終究是另一種痛擊,男主角在從頭至此的影像中總是一次次的走進那早已預測會給予他痛苦的空間,雖然知道各種生理與心理的打擊可能到來,但對於接觸、接納的渴望總是讓他不自覺得嘗試著;所以他還是前往了他的愛所嚮往的地方,吃著心底期待的人所做的晚餐,回到男孩時那種曖昧隱晦的姿態,一口一口吃下由對方雙手製作的餐點,一連串關於觸摸的轉移,直到了他鼓起勇氣說了心底關於對方與自我在碰觸上的告白。他才真正卸下了滿身長年建立起的肌肉武裝,完全的軟化在多年苦痛之外的感情包容之中。


  接觸本身即為語言之外的存在,任何言說都無法真正傳達那發生在皮膚上的感知,也無法精準地道盡兩人彼此凝視時所產生的感性變化。接觸的那一刻,宛如楚浮眼中的回眸,面對無垠的大海,卻被身後那原先無法見的力給吸引而轉過身,凝視了鏡頭,凝視了正觀看這運動影像的觀者的我們。然後在2017年的當下,觸摸這當代影像的不再是黑白,而是沐浴在藍色之中的黑人男孩。


2017-06-03

選擇定義

  站在時空的交界,看著自己腳下正踩的地方,望向天空太陽的移動位置然後感受時光;確認此處是否熟悉的方式,是從什麼時候建立起的一連串辨認過程,感知雙腳正踩著的電流傳遞到大腦時的張力,雙眼睜大後辨識周遭還有天空,時間的刻度從被人類文明強制劃下開始,時間的範疇永遠的禁錮關於人的所有內外在活動,像是一張自我製造的巨大網,然後在環境三度空間中的每一個座標都各自展開,接著在其中持續製造另一個三度空間與時間網的獨立運動。這是關於人類生活的最簡定義。

  每當Danny Boyle將影像一次次的剪碎重組,定義一事變得無比快速,不單是影像維持與轉換的時間,還有那總是將過量的資訊強行填滿甚至溢出,在短短時間歷程穿梭在無法預期的時間感流轉,在薄到不行的影像表面中跨越了超乎身體感的空間格局。做為多年之後的續集,帶有召喚過去影像意圖的人物、對白、場景被觀者稍稍嗅到的瞬間,那些過去就像遊魂一般的蒙太奇在每一個影像的角落,然後用一種全新的姿態現身在2017的當下:它出現在我們過往熟悉的街頭影像,我們看著它奔馳,看著它躲避時不小心撞上路上的小客車,我們看著它跟著地心引力從穿越馬桶後的深淵到13樓的窗外墜落,正面透視點直朝地心而去的飛翔,直到被大地、被同伴所接起的自己;它出現在過去總是滿滿燃燒古柯鹼後的空氣中,附著在家徒四壁上,讓人無法轉睛的目視著、重新感受著那曾經的感性,也重新塑造因為這些累積至今的自我;它也被轉換成小說般的文字,一張張破碎的釘在牆上、散落地面,書寫時朗讀、走過時隨手一瞥,都成為在當下重新定義的過去,無法預期回想時會有的情緒還有影響接下去每一秒未來的效果,行為本身只能建立在每一次我們接觸到的"過往空間"、"過往時間",非常詭異的"當前",該怎麼定義還有辨認都不斷的嘗試扭曲著。這集電影中也許沒有如同二十年前年輕且充滿無止盡的爆炸動態,但影像依舊像是嗑藥之後的瘋狂,更精確的說是這續集的影像,就像是劇中那些以四十好幾甚至邁入五十年齡的嗑藥狀態,它們必須面對更多複雜的關係,更多困難糾結的環境,而且這都必然的參雜所有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時間在這續集影像中亦是如此,不想單純接受現實與過去的任何脫節而強式宣告存在感的姿態。



  所以繼續狂奔吧,過去曾經捨命追求的利益在這當下其實只是個媒介,像是個中年人使用的藉口,讓接下來一連串的追逐合法的理由,雖然恐懼並且帶有生命危險,但在其中確實無比喜悅,仿佛回到當年的我們。選擇自己想為環境定義的方式,選擇時間在生活裡所無法進行的刻度方式,選擇人生。然後終究類似過去一般,利益是被那最有能量的青春所帶走,我們則是因為選擇,而走回那熟悉空間,聽著熟悉的音樂,享受著那快速奔馳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