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25

關於情感,我想說的其實是:無言以對,

  L如此相信,阻礙與抗拒式使得本質現身於人的感性的唯一方式。他深刻的記得十年前,也就是在他十來歲的那段時光,家裡經濟狀況小康,過著吃好穿好習以為常的生活,當時母親時常出國,並且都是著名的國家與城市:東京、巴黎、香港、洛杉磯或加拿大等地,每次都會在行前對著L開出一張張支票,保證為其帶回各地禮物使得嬌生慣養又奢性的L充滿期待,結果卻從未在任何一次回國時為L帶回任何原開出保證的禮物,自己則在每一次回家後行囊滿滿的把玩屬於自己的眾多戰利品,並且總是帶回各國買回的食品,日本的海鮮乾貨、法國的巧克力或甜品等,這些食品總是占了每次母親回國的大半行李,其餘的則是母親犒賞自己的衣物或皮包飾品,不時對著L詢問手中LV好看與否、與台灣價差有多少而感到挖寶喜悅,L在一次又一次對於承諾的失望中恨不得自己名字中多一個V字,能獲得物質般的寵愛。

  L對母親完全不感到失望,對出國旅遊也不感到任何反感,但在一個自己完全料想不到的地方種下的往後十年的深積怨恨:L從此討厭收到任何跟食品有關的禮物,不管是誰所贈任何以食品作為禮物,L痛恨至極,表面認為其不過無法代表心意,也總是在短短時間內將化做一坨糞便,這樣禮物完全提不起他心中任何喜悅或甚至痛恨,也比不上一句簡單的祝福來的另他感到開心。L其實也深深的了解自己總是會因此而不斷想起那段被母親跳票的感受,對承諾的失望這件事就是L最感到痛恨的關鍵,對自己為何會相信承諾而導致情感失落的結果無力又無言。

  在寒冷的冬天路上騎著車,看著選舉將近一支支宣傳旗、馬路旁電視牆上不斷放送的競選廣告,其實人們早已不再相信任何政治承諾,每一個廣告與宣傳上總是打著滿滿的口號與政見,或是眾多的數字百分比,L覺得其實用腿毛想也知道,這些東西跟人民平常生活的內容與狀態其實一點交集或感覺也沒有,但是每到選舉時刻他們還是會想辦法持續的開支票。最好是一個在服飾店上班的女性會對失業率的百分比有切膚之感;最好是一個在路邊擺鹹酥雞攤的大叔會因為炸機排而體會到國民所得GDP的變動;最好是L那住在雲林種蒜頭的阿公阿罵會知道每一次總統大選辯論會裡競選人所講的每一句話的內容‧‧‧"國家、責任、榮譽"哈哈,別笑掉大牙這些白目候選人。"還不如支持木村拓哉在CHANGE裡飾演的朝倉啟太。這些選舉人的支票不管是口頭還是文字,代表的就是令人失望與無言以對。"L心理不斷的想著。

  L因為自我封閉在山裡隱居許久,為的就是自己研究創作的信念,而漸漸與人隔離分化,但在聖誕節前夕的一天,他想起了自己在人世間僅存不多的親密愛人,他決定即使身無分文也得出發為她準備一封聖誕卡片與小禮物,因為他愛她。到了東區,L感到一股莫名的噁心感,因為他當下發現原來他一直是如此深愛的紅色,如此深愛的感覺是因為眼前不斷發生的噁心才深深體會。一到聖誕節,街上湧出大量以紅色為裝飾的人們,紅圍巾、紅羽絨外套、紅風衣、紅毛衣、紅褲襪、紅鞋、紅手套、紅毛帽、紅網帽、紅包包‧‧‧並且許多店家都以紅色的物件做了許多裝飾,甚至因此L停車時舉頭所見的紅燈數秒都異常刺眼無法直視。L心理滿溢出噁心因為人們使用大量的紅色來諂媚,不是因為人們看見紅色,關心與體會紅色,而是因為節氣,因為這些不斷被資本結構所操作的節氣而穿上顏色,聖誕節前後出現的紅色,被都市男女們持續的在室內、在街上、在即將退去外衣而獨處纏綿的男女身著的內衣褲上、在資本結構母體中程式化軟體控制的假人上所強暴,因為替紅色在資本主義空間裡的希臘悲劇式下場感到難過的L,他深深作噁。所以他選擇了一張黑色厚絨布皮的卡片、一張被完全與人滿為患的聖誕卡片專區所隔離的卡片,因為他也覺得這卡片就是那愛人在他心理的感受──她總是脫俗的。

  L在長久沉浸影像與文學的研究之後,封閉的習慣使他漸漸脫離人群,一個個朋友在他有意無意的追求不被打擾的狀態中漸行漸遠,也許這就是群體生活眼中的不合群、難搞、難約的意思,因為他覺得突然進入這些社交聚會,他將找不到太多的詞語與話題來開口,自己也默默感到交談的不順暢,尷尬必然而生,因為自己平常所習慣的詞彙與思考維度,本身就是遠遠的不斷逃離社交、閒話八卦等範疇。L所剩的慢慢僅剩幾位能以艱澀語言溝通的知心,以及那位愛人,除此之外,L擁有一個樂團,一個曾經接近於原初夢想的樂團,但今日L卻感到無力又焦躁。因為樂團分崩離析,團員出走、團員忙碌自我事業而拖延甚至倒退樂團發展前景、團長也在L眼中似乎無任何積極作為與聯絡感情,並且在這段樂團低潮期,L身邊所認識的同期或後起的他團不斷陸續登上北中南各大舞台,甚至發行專輯舉辦大型演唱會等,而在長久的失聯之後開啟第一次關於樂團的聯絡竟是因為某個平板電腦的商演,L感到哭笑不得,似乎大家都對樂團與音樂不再感到任何興趣與努力,眼不見耳不聽就這樣下去吧的感受使他腦袋中的失望多到快中風,他漸漸覺得自己生活中原有自信的領域正一個個遠離他,朋友離去、樂團不得志、學業與研究碰壁,人生幾乎走回原點的空白。友情的可貴在於失去友情之後方能體會,這具八股的話填滿L心中。

  一陣說嘴與裝傻,肩並肩與下班後的愛人一同走進餐廳,突然出現的聖誕禮物使得愛人又驚又喜於原有期待之外,念念有詞的唇語複誦著眼前那封黑色絨布聖誕卡的內容,把玩著手中那小禮物並帶著放大發亮的瞳孔,"真的非常美麗又脫俗‧‧‧我的耳機壞掉好久好久了導致ipod停機也好久好久了‧‧‧以後有前我在自己買一副吧~"L心中的意識流不自覺得飛逝過這一段話。也許選舉人在當選之前與之後都別開任何支票,像個哲學家一般別說任何廢話、別說任何沒有意義的話,當人們發現禮物時後的驚喜,那些喜悅與快樂切身的感受遠大於任何政治承諾,啥麼顏色也完全不重要,管你藍還是綠,只要別因為盲目與白目而強暴顏色,別帶著任何無聊的、九把刀式的、譁眾取寵的"俗"去處理政治,人民情感也許會更深刻的展現而互動。

  開心的將卡片語裡物收進包裡的愛人,眼中難以滿溢的喜悅說:"那這送你!!!"L接手一看,一盒因愛人的主管小孩滿月所贈送給同事們一人一份的蜂蜜蛋糕禮盒,愛人將此蛋糕禮盒轉送給L做為交換禮物。

  L在心理不帶有任何感情成分的說:"我真的非常愛你。"雙唇緊閉著。

2011-12-17

關於溝通,我想說的其實是。聽見了嗎。

  左手在自以為仿效久利生公平的羽絨外套口袋裡把玩著郵局戶頭一千三百三十七元存款之外身上僅存的零錢,鏗鏘聲使腦中赫然劃過村上春樹筆下那總是把玩口袋零錢來做數數猜謎遊戲的男子的文字影像。恩,兩個十元、三個五元,不是路邊攤或賣車輪餅的告示,終究頂不住猜疑的掏出左手確認:我還有三十五塊。

  耳邊響起一個畫外音:「你的興趣和個性會讓你畢業後、退伍後失業喔~。」

  零錢互相碰撞的鏗鏘聲突然被一股高頻刺耳的熟悉聲強進介入,坐在我右方相隔一桌的兩位中年男子不斷發出的沙沙聲,眼睛餘光看見他們倆各手中握著大把藍色的謎樣物,平均一秒三到四張的翻數著,持續了星巴克裡撥放的那首無感無味的空泛音樂一整個A段進行,"也許有一兩百萬吧"在我將口袋裡的遊戲延伸至周遭環境。因為這個沙沙聲,我聽見了他們其實一直持續不停關於精密手表的討論,幾K金、多少鑽、OMEGA、ROLEX、機芯、環圈、各種關於精品手表的相關詞彙,還有那無法令人忽略的價位數字,萬與十萬的單位如同我口袋十元與五元的輕易拿取,兩人交換那些紙鈔與滿桌的金色、銀色手表。

  我看見了這個畫外音正站在冰冷的外頭抽著煙說:「十四世紀勃根地在政治變動與地理位置的臨近,使得法蘭德斯地區商業頻繁,社會風氣日漸奢麋,尼德蘭的藝術家創作因為在這時空的交流與移動下與法國國際哥德產生新的變異,人們品味也著實反映在貴族品味之中,精美昂貴的聖經手抄本即為例子之一。」

  當下其實我正專注於眼前那本關於尼德蘭繪畫的論著,回想過去因為強制推銷的買下的它,述說著在十四世紀尼德蘭社會中的品味與社交如何在逐漸物化、商業化的情況下,召喚著資本主義的雛形,並且以大量的例證著實證明此觀點在尼德蘭油畫的發展中所反映,但在內容之外、文字表面的安排讓當下的我時而困惑,困惑偶爾出現的註解、參考書目使用的不合理與牽強,以及也時而出現不當使用的哲學語彙、當代社會批判理論詞彙、此書包含的參考書目之外的名著運用的專有名詞等不合時宜的語言,段落與闡述也時不時鬼打牆的重複在相隔不遠的闡釋意義、大量主觀的讚頌與推崇、近乎表面描述的論述文字。我的注意力正在不經心的因為鏗鏘與沙沙聲所渙散。DEJA VU,此書作者卻是以同樣我前述文字如此評斷我的論文敘述。

  寒風依舊,怎麼樣也點不著的煙,像正站在那的我一般尷尬:「巧合嗎,我看是巴洛克的戲劇化效果。」

  眼前兩位年輕男子面朝著我的方向注視著筆電,與我中間隔著兩張椅子,導演說我想使男主角與女主角一直巧合的相遇,越多次越好,並且持續告訴身旁的那位攝影該怎麼拍攝這些巧合,攝影說想加入更多的戲劇化,而我當下所聽見的唯一戲劇化卻是突然的導演開始對攝影解是一部電影的監製的存在意義,一位監製該做的任務有哪些,關於資金的流動對於監製的操作等等,我不斷的產生疑惑與不安,我遺漏了哪些片段致使他們對話對於我而言產生了如此多的未知,對於我這觀眾是如此戲劇化的轉折。不知道哪一秒我突然聽見熟悉的詞彙:"這邊,就是男主角又再次與女主角巧遇的場景,你覺得這樣構圖好嗎?!",攝影回到他想在這加入戲劇化的元素。DEJA VU,在電影中由導演操作的人為巧合,我眼前書目與內容所產生在我閱讀分析後的想法跟我過去面談所獲知的批判,巧合與戲劇化混沌了。

  深吸入肺中的好像已不再是菸,十來度的冷空氣,覺得自己處在駱以軍《月球姓氏》開頭的場景自言自語:「我覺得我寫不出來,我不知道從何下筆,因為我已經習慣於貼近於純粹作品的文字,這樣短促的期限我該怎麼寫下關於歷史與脈絡的感性結構」

  在兩位鐘表專業人士離去之後,那能感覺到殘存餘溫沙發上頭,在我為察覺的時刻已占據一對男女,因少女跟阿伯的組合配上親密又如同輩地位的互動與交談,我不自覺的猜疑該不會是包養,使得少女擁有許多精品行頭。接著眼前布魯德拉姆的根特祭壇畫與他們倆的對話將我如此褻瀆的想法狠狠的教訓一番。女兒要結婚了從英國回來辦理與安排婚事,又因為是虔誠的基督徒,需要發送眾多的喜帖,女兒需要父親的幫忙寫下那些收帖人的姓名,以及需要父親在婚禮上一段祝福,他們倆如此嚴肅與虔誠的交談這些事項。但戲劇化卻又赫然現身,巧合嗎,女兒因為婚禮需要的一大筆資金在一段自我告白的困難中請求父親的幫忙,接著允諾事後簽證與行政事務妥當安定將會回報與繳還,宛如債權人與債務人的語言風格不合時宜的侵入,也像是剛兩位鐘錶大叔的殘念似乎依舊徘徊在坐上他們位置的父女檔身上。巧合嗎。就在此時此地,又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戲劇化事件,突然的女兒開始帶著哽咽的聲音,極度虔誠的說著她每晚是如何的幫父親祈禱,並且聽見神如何建議與告知她接下來的方向。還有什麼情況更值得用那處於宗教權威時代的巴洛克戲劇化精神來形容這一連串發生的事件呢。真的,我難以再用語言去述說什麼了,因為接下來女兒開始抱怨神不該告訴她那些她不能說的事情,那些事女兒正在不停的傾訴。

  「第二章,十五世紀下半葉,這時候尼德蘭與義大利畫家往來熟絡,尼德蘭畫家前往義大利的目的,除了宗教性的拜訪外,以商業的目的居多,並不是專程為了義大利繪畫的洗禮。」畫外音開始處在落後方,被動,啞口無言。巧合嗎,從英國回到台灣,跟我坐在同一間星巴克,跟先前兩位大叔坐在同樣的位置。

  這些事件由我最痛恨的朋友轉述,他告訴我說若不把這些事馬上化作文字,他將在接下未來的每一秒都沒有胃口、無法入眠,在未來將無法再去思考此一段過去之外的任何事。當我聆聽如此故事之時卻感到無比貼近與熟悉,但我卻痛恨此溫暖,因為我找不到這個說故事的人,誰正在說?這是關於不熟悉的熟悉感,就這樣強行進入了一個可以被稱做巧合的空間,也是被操作為巧合的空間。

  我想起了某次關於我與我那寥寥可數的朋友之一的故事,沒有任何內容與劇情的故事。我因為在某段時間專注於王家衛《花樣年華》的影像研究,但這故事跟此內容一點關係也沒,只是那陣子FB的顯示圖片即為電影當中的某劇照。數個月從未曾見面的我倆,某天心血來潮我打了通電話給我那僅存不多的知心。「因為你做人失敗,從小開始人緣好的那位男子早已與你分裂斷絕」

  他感覺到手機響起,看見我的來電與顯示圖片,同時的聽著他自先前某時刻更改後的鈴聲:電影《花樣年華》的主題配樂。


  巧合嗎,啞口無言的看著手機凍結了幾個剎那。那個說故事的人在離開星巴克後,騎著車隨意停留在車水馬龍的竹圍捷運站商街的路邊平價牛排門口買晚餐,抽著與畫外音相同的紅色MARLBORO,當菸抽盡,正準備往地上拋下一腳踩熄的剎那,眼前畫面又再次的啞口無言使我凍結:在我隨意停車的位置,在隨意站的位置開始抽的菸,在我準備隨手不經意丟下菸蒂的那個位置竟已經存在了一根跟我手中一模一樣牌子與長度的菸蒂。


  是誰抽的?絕對不是我,也許是那個與我再熟悉不過,正以消失的姿態在說故事的那位男子。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