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17

Shall We Follow Voices from Our Vision of Rome


  雷夫范恩斯首部自導自演改編自莎士比亞劇的電影《王者逆襲》(Coriolanus),以一個虛構現代化城市生活樣貌的空間去塑造劇中羅馬城與市民生活型態,特別的在於他刻意保留了原劇中古英文對白的原型,使這一切現代化市民的口中都操著一口文學、詩意的對話與自白。先前在台北電影節中觀賞過此片觀眾的評論不外乎對於此種對白的方式感到詫異,並且因為此而寫下負面批評的影評文字,描述著一般大眾對於影像習慣來說此方式是如何令大眾感到發噱,甚至荒唐。如果影像只是為了使觀影者感到習慣自在與完全理解的捕捉到任何無差異,那麼此片的影像嘗試因此被忽略後的如同電視盒中肥皂劇的無聊價值。不如直視那些詫異何以被導演操作在其中製造出的一個語言影像,如此影像將從前莎士比亞劇中那高比重負擔的語言支配轉化至今日電影。

  導演對於原著內容幾乎原封不動的轉移至電影劇本,以現代國家的空間去負擔整個原著內容與對白,其中在每一場市民與權力階級關係變動的戲裡,雷夫范恩斯拍的精彩也演的精彩,市民的需求不斷的因為語言權力的掌控者操作下而隨的變形與浮動,因為導演在對白上的刻意,觀者總是會不自覺得被那些詭異的語彙、那些刻意營造與壓喉出的對白聲響所轉移注意力,所以其實可說雷夫范恩斯正在製造一個語言影像,而從前莎士比亞劇的誕生與演出,就是不斷在上演關於語言本身高度存在感所催生的能量,莎士比亞的文字就是一種嘗試使語言脫離語言習慣空間的新空間:一般肉眼習慣所無法見的語言影像。此起彼落的鄉民們為了口腹需要而群起遊行,由口語吶喊與起鬨所創造的抗議,也因此吶喊起鬨而維持反抗進行所需的能量;但是當語言權力者以語言操作將鄉民們的需求以更高級的抽象精神性呼告煽動時,他們為了自身得利而轉向潮流的牽引,因為吊詭的需要團結,因為寂寞沒有力量,因為孤獨無法使自身在群體中獲得任何更好的任何條件,因為所謂的護民官製造了虛構上位獨裁執政者的形象來煽動市民群起撻伐。導演拍攝了市場中市民們如何的快速轉換因為護民官語言操控下對於科里奧蘭那斯(即雷夫范恩斯所飾演的羅馬軍人)的支持立場;另一場像是訪談節目或是脫口秀攝影棚場景的質詢會,語言更是能因為高度鬆動的隨意製造出全體對於自身利益維護的聚眾,並且驅逐那不屬於當下眾語言習慣聚集系統的差異語言系統

,科里奧蘭那斯即為那差異於市民語言的不名譽他者,縱使那不名譽的開始僅是因為純然虛構的語言煽動,譬如亞倫雷奈在拍攝《去年在馬倫巴》所說"當虛構件件吞噬掉現實之時,它就慢慢成為唯一的現實。"

  那是我們幾乎都能辨認與解讀的語言,同時也是脫離我們習慣辨認與解讀方式的語言,大量關於朗誦與戲劇姿態的對白以不合時宜的方式不斷附著在我們早習以為常的商業影像,我們其實正慢慢的被語言建置出的影像所包圍,我們正看著語言以古老的方式在今日影像中重寫當下我們關於影像的編碼,如同劇中市民或是軍人們因為語言的建構與重置而轉換習慣與感性的反應。市民的追尋自由因為本身對於語言權力的被奴性、護民官的發言因為以自由與護民為前提的充滿獨裁全力、軍人因為愛國與絕對奉獻而被放逐進而嘗試復仇屠國、反抗軍因為戰爭與利眾的需求而擁抱宿敵‧‧‧這些全然受制於語言的弔詭人性,幾乎可說人因為語言的誕生、因為語言而行動創造出人類世界。

  也因為語言,才會有這當下文字所嘗試書寫的思考,嘗試書寫的誕生。我們才有機會聽聽這無聲的語言是多麼使勁用力在吶喊。




2012-05-09

Another HELL-O After《28 Days Later》by RAGE


  當軟弱無力的受宰制,在被奴役般絕望躺平中,瞬間一個名為「希望」這潘朵拉盒最底的東西在天空中像流星般劃過。懦弱頃刻間消亡,被希望所殺死的窩囊只如同身旁那些早已被處決的屍體般腐爛。

  已經宛如活屍的活人在生理與心理全面重啟,一方面振作起全身機能與意志的決心拿起希望的進攻,成為最具行動與爆發力的全人;一方面同時因為「希望」這件事而充滿狂暴能量,其實等同於是所有使活人變形為活屍的病毒──暴怒(RAGE)──在燃起希望此刻的他注入全身,注入精神意志,他化作一個受完全暴力所驅使的生命體,矛盾的綜合使病毒-活屍成為最完備,也使一個活人的生命力達到極致。同時再具有雙重矛盾行為趨向,那完全成為暴怒的他不斷回返、奔馳的對先前那些威脅與恐懼進行殺戮,是一種受了希望的刺激與股利所啟動的救援。多麼難以形容的多層次弔詭,在他回到大本營決心放出那隻被威脅們所禁錮為寵物的活屍,他與牠在短短瞬間彼此凝視,接著兩人同時受著「暴怒」驅動下獵殺所有大本營中的威脅。

  狂奔、尖叫吶喊的爆炸使人分不清是打雷聲還是別墅被破壞時的控訴,亦或是生命在死亡前最淒凌的咆嘯;鏡頭不斷處於歪斜的角落或是天花板的俯視暴怒的釋放,或時而詭異的在視線之下仰視每一個生命在恐懼中展現最暴力的逃離。他原有的那張活人的臉孔已不在相似於活人,而是被窗戶上的玻璃所隔絕、被玻璃上因為大雨而不斷落下的水痕所扭曲,宛如英國畫家培根的肖像畫一般因為力場的流動與塑造,臉孔因為正在變形而開始真實的成形。
  "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惡魔的存在,即為證明了惡魔的存在。"~《現代驅魔師》。我們絕無法將感性理性做完整切分與解釋,關於憤怒也無法對於其產生與衍生作掌控,因為在此思考開始一刻就已產生弔詭,若非使暴怒灌注身心靈就絕無法碰觸任何關於暴怒的事,其本身抑是為了脫離控制而降生,該怎麼去控制一個失控就是一個異托邦之難事。但在另一層面中我們看見Danny Boyle用影像說了太多簡直滿溢般關於控制失控的探討,我們卻能因此發現那眾多可能性與書寫,其實等同於暴怒本身弔詭的意味,因為其影像所觸發的思考與書寫,即為暴怒誕生與衍生的證明。








2012-05-08

《28 Days Later》, Say HELLO to RAGE: Danny Boyle


  Danny Boyle,這個名字不斷在我思考與文字中被提及,除非血液停止流動,我想會持續一輩子。對我來說他的名字宛如在2002年被他作品所定義的RAGE──病毒──每一次都使天生必然具有身體軀殼的我,在生理與心理上同時開始歇斯底里的病毒感染併發症。病毒強勢的藉由影像來擴散、蔓延在身體的每一處直至雙瞳通血發紅的失去語言能力,僅存發狂衝刺的暴怒殺戮,用最直接又深入的觸碰:啃咬進行人與人之間的交集。在其影像中,我的身心靈被吞噬後一併成為RAGE的共存體。

  《28 Days Later》:影像開始時所有街頭與城市中的瘋狂停止的一個黑底白字標題,也是唯一個影像空間內的時間訊息。諷刺又笑謔的回想在此之前人類為了展現控制,在自身進化前生命體猩猩猿猴身上進行的植入病毒實驗以期治療,那病毒就是Danny Boyle在此影像最精彩與經典的創世紀:暴怒(RAGE)。影像中的暴動隨著鏡頭zoom out成為影像的複合,影像中的影像正在對著手術台上的實驗體質不停歇的植入病毒,以"凝視"、"觀看"的方式植入,如同我們觀者當下凝視與觀看當前影像,我們其實等同於影像內實驗體,影像空間與我們的現實隨著其影像的運動同時開始產生交疊,虛構與現實受著病毒這般產生的異空間感染與吞噬。以保護之名闖入的動物保育團體,抱持的正義信念釋放了籠中不斷發狂的暴怒,失控的影像再也管不住所有人造機制與法律所抑制的暴怒,而這些正是由保護之名所引發的脫序,瘋狂一個個撲倒了所有正義與管控,並且使其完全同化為憤怒狂暴的一份子,也說明了暴怒這人體中病毒的活動狀態即為最弔詭與矛盾。

  二十八天後,寧靜與空蕩,由看似僅存活的活人從醫院的病床中醒來,一幕喚醒與二十八天前躺在手術台中的實驗體的既視影像。極短的時間與空間提出一個擊龐大的問題反思:在一個日常空間瘋狂是為差異;若在一個瘋狂空間醒來,原有的正常狀態是否反而成為空間中的差異,瘋狂的瘋狂,那是什麼樣的感性?!始問體本身問題化就是導演的回答。這個活人開始在這樣的空間中遊蕩、打招呼,一句右一句的HELLO,朝著這個看似倫敦的異空間不斷問候,也是觀者與影像的首要問候。直到另一個炸彈在影像內被如此人與人間最簡單的問候語所喚醒,在一間人類世界中所賴以信仰與寄託的神聖空間中:教堂,他的問候叫醒了一位神職人員,一位暴怒的神父,隨著神父爆衝的推開大門後強光散進陰暗側廊,宛如基督教傳統繪畫中任何具有神性的角色身上所具有的放射強光。一步步怪異與扭曲的步伐姿態朝著影像(影像內活人、影像外觀者)走來,所有空間所感到的不對勁使此異空間外的所有感到極端恐懼的下意識逃離,同時的就像日常空間時的情況,神職人員所具有的強大煽動力往往都能號召眾多跟隨者的現象,只是在此時地,那暴怒是取代了所有神性、所有教義、所有人造機制下的正常邏輯思維。

  這僅是個開始,一聲招呼的最初認識;關於病毒的誕生與其散播的開始,身為人對自身的認識。這一切都從憤怒開始。影像的質包含了最直接的層面,也就是我們視覺最表層碰觸到的感性,Danny Boyle使用手持DV來拍攝整部片,在2002年此一拍攝方式還未流行於電影圈,並且使此方式下的影像顆粒粗糙至極。影像本身就像是被感染一般,鏡頭在高強度的橋段裡發狂的爆衝晃動,影像顆粒極為不安的顫抖與彼此失序,看不清眼前所發生的確切事件內容,無法掌控病毒那難以預測的混亂節奏。在前述所提及關於影像內敘事所不斷發生的病毒擴散,不僅僅蔓延在影像前的觀者與凝視,以及影像自身的自我變形,病毒:憤怒在影像中生成、擴散,又或者說從影像運動的瞬間就開始了歇斯底里的自我毀滅。







2012-05-07

Before Bernini's Room - Becoming Preparing


Becoming Preparing



  Bernini在創作中完全呈現出在巴洛克時代意義的複雜與多重、表層與內涵、直接與曖昧、單純與繁複等,都同時的出現在一個空間狀態,邏輯與非邏輯共存的狀態,既是一般生活所能面臨的物理空間,也是超越一般生活的精神空間,這些充滿了迥異矛盾但確確實實的給予我們人類所能感知並且超越理性、甚至也給出超越身體感官所能體會的昇華意義的巴洛克空間──在各層面上都展現了"混合體"(Hybrid[1]的意味。對於三百年後的我們,也甚至可以比擬巴洛克空間所呈顯的即為一種"卡夫卡"[2]狀態:那城堡[3]是一座永無法真實掌握與抵達的迷宮。費盡了所有精神所尋覓的真理即為精神這個隱晦國度的尋覓本身所在。

  巴洛克的意義超脫作品本身所佔據的空間,是被面對著華蓋的後方大祭壇的光所穿越,是被兩旁各教宗墓龕與雕像的姿勢所牽動,物理空間中的所有人、物都共同運作,也是被在巴洛克藝術中提升為主題之一的"空"的空間所包圍,巴洛克的作品不只在於石頭、金屬、油彩、畫布所佔據的空間,同時也在雕塑那虛空間,一個全然空無的空間,一但被放置了藝術品於其中,其餘的空無就已不再同於原有的空無狀態,它被那放置的藝術品(又尤其在巴洛克時代必須說,那刻意想要去改變那虛空間的藝術品)所改變了原先存在的意義,它也是使藝術品成藝術品的條件之一,也永不可消滅,是虛有的永恆:成就藝術的永恆。《眼與心》中Merleau-Ponty對於Descartes的詮釋能從另一層面詮釋巴洛克作品改變空間的狀態:"空間在其自身,甚至可以說,它是格外突出的在其自身,其定義就是要成為在其自身。空間中的每一點都恰如其所在、也被思考為恰如其所在,一點在此,另一點在佊,空間就是「在某處」的明證。"[4]同時帶有時代的意指:一個屬於十七世紀材料、科學觀,與宗教的調適下產生的"流動體"[5]

  對於幾何、數學的發展在十七世紀的思維上有著全面的影響,Rene Descrates即因為在數學的研究下,認為理性即是猶如同數字的系統運做著,而也只有在思想被量化的狀態才能被思考。十七世紀的商業與科學上的進展,越來越多當時人們沒見過、沒想過的事物與思想不斷出現,在藝術上巴洛克時代常常是為了將人體的感性推往極致,也有可能是總括如此,Descartes才會在當時代認為所有的感官所接受到的感性都是不真實的,都是有缺陷的,完滿是只有上帝才擁有。Bernini在聖彼得寶座與天篷華蓋中也隱約的帶有這樣傾向,如俗肉身與精神昇華的神性之間交替轉換,神性依舊是那個宗教時代的傾向與勝利姿態。Descartes"假如上帝並不真實存在,單憑我自己的本性,亦即我心中的上帝觀念,我是不能夠存在的。上帝之名,對我而言,指的是我心中無比完美的存有,祂擁有一竊的完美,即使我不能擁抱祂,至少我可以用思想輕撫祂,因為我對思想也是在他一無欠缺的觀念中造成的。從這裡我也清楚地看到,祂不可能是一個騙子,因為自然之光的理性會告訴我們,任何欺詐或騙局,都源於欠缺。"[6]同時也是如此,Descartes對於視覺還有現實物質的許多研究超乎前人,我想那就是十七世紀時代觀看與思考的特性:每個哲學家與藝術家都不斷在效果上做探討與極為深入的研究,研究效果之前的成因、研究效果的當下程度與變化的狀態、研究效果之後該怎麼在去製造新效果,並且每一個在研究過程中有所成就的意義就是他們留下了每一個專屬於他們各個自身的效果總體,各自充滿變異的方式構成各自的效果與思想,也同時他們組成了一個巴洛克時代。Bernini也是如此的活在十七世紀,在他作品中以自己的方式留下了專屬於他的空間,是作品佔據的空間、作品帶有的宗教義涵的空間、作品被周圍虛空所包圍的空間、作品在我們視覺上幻象的空間,以及在視網膜後面成像之後所牽動思維的內部空間,Bernini同時出現在這些互相差異卻又同時因為彼此而運轉的地方,少了任何一方都會導致整體停止運作的巴洛克狀態。並且也必然的說著在這一切包含了神性的力量與龐大複雜空間意義之中,創作者是我──Gian Lorenzo Bernini

  文字的最後,必須再次堅定的闡述:在這裡研究的ㄧ切,並非為了使那空間變得明白、清晰;並非為了讓我們能夠更全面的掌握與了解其內容。因為這些都將使它改變了本身具有的純粹也與研究方向背道而馳。在此所做的ㄧ切努力與不斷面臨的矛盾困難都只是一個為了幫助我們走向Bernini’s Room之前的準備工作。

 
 

[1] ”Hybrid”一詞, 在許多關於巴洛克的文獻中都常被使用
[2] Franz Kafka, A.D.1883-1924, 捷克作家
[3] 卡夫卡的長篇小說《城堡》, 在其去世之後才出版
[4] Maurice Merleau-Ponty, 龔卓軍 , 《眼與心》(L’Ceil et l’Esprit, 第三部分, p.106, phase 2, line 4, 原版1964, 譯版2007, 典藏
[5] 不以固體或是結晶體去表達是因為流動體狀態更接近於巴洛克形式與意義的時代意指
[6] Rene Descartes, 周春塘 , 《沉思錄》(Meditations on First Philosophy, 沉思三:論上帝的存在, p.77, phase 2, 2010, 五南

2012-05-04

Before Bernini's Room - Constantine


Constantine

1654-70, marble and painted stucco, Saint Peter’s, Rome



  Innocent X1654年委託Bernini製作一尊榮耀Constantine的雕像,這充滿神性與基督教歷史意義的主題非常受到教宗喜愛而在許多案子上表現[1],但是Bernini卻在這次的作品中展現了不同於其他為同主題的作品並且脫穎而出。這也是一個耗時許久的雕塑,歷經了從Innocent X開始到下一任教宗Alexander VII之間一共十六年時間。它將背負著Sacla Regia連結教宗宮殿與教堂巴西里卡流通之後的奔流力量,同時也配合著Scala Regia深遠特殊的錯覺效果與那神聖階梯所飽含的意義,所以它必須具有巨大的尺幅,一方面是身體感上的效果需要,一方面是如果它沒有如此巨大的載體,它將無法承受這一切狂奔流動的力量。並且在作品完成後,它巨大到要拆除Bernini工作室的一面牆壁才能將其移往聖彼得教堂,必須在所有必經的路上都鋪上能使其通行的滾輪與設備,並且在之後通通拆除,這作品從開始、完成、搬運都耗費了高難度的技術與成本,以及關於政治轉換的時間,所以Bernini自己也曾說這過這案子在他生命中所留下的深刻印象與許多挑戰和困難[2]BerniniConstantine以騎乘姿態下使用了一匹壯碩的種馬(圖40),種馬本身能在不需太多水分的情況下長時間奔馳,所以牠也將能夠負擔這個重擔並且持久的引領奔馳。在Leonardo da VinciA.D. 1452-1519)的手稿中就曾提及他對種馬的熱愛以及視之為作品上勝利的象徵,[3]後世也常沿用種馬來表現於勝利與榮耀。位於騎馬者Constantine仰視的正上方與相對於Scala Regia入口的左方有著兩塊浮雕,分別刻著Constantine的受洗以及他發現聖彼得的場景(圖41.42)。Constantine仰視充滿震撼的表情與隨之捲曲的頭髮,百般凹摺的衣服,跟著所騎乘的種馬神情與同樣捲曲不已的鬃毛、狂掃的馬尾,具有同樣爆發的情緒和戲劇效果(圖43),並且如果就自然狀態,種馬躍起的姿態並不真的自然,正常的馬是無法有力與持續做出如此姿勢,如同在聖彼得寶座四周舉起寶座的神父,他們都不是以自然狀態去行動的,那是神性的力量在起作用。那股力量也發生在背景那從Scala Regia衍生出一個巨大飛起的厚重布幔,上面以灰泥粉飾了帶有金色與粉紅色的花紋,Bernini稱之為"cloth-of-honor[4](圖44),並在Scala Regia中設置的採光效果中能以反射出那代表性的時刻,在布幔後方則是那故事場景的山丘,上方有著Constantine就寢的帳篷華蓋裝飾。他抬頭仰視的上方開了一面向東的半圓窗,窗下則是Constantine所夢中所見的飄浮於半空的天使啟示(圖45),但Bernini考量著這歷史戰爭中他們將十字架放上戰旗、盾牌與盔甲等然後大勝的意義,以及如何將這場景的開始、過程、結果,所囊括的狀態濃縮在一個最精煉與飽和的方式中,如同Leibniz宇宙中的單子具有的凹摺-Bernini在十字架後放了一塊飛揚的小旗-"In hoc signo vinces"By this sign you shall conquer[5](圖46)。太陽光隨著時間移動位置時,ConstantineScala Regia所開不同方位的窗與內部作品的反射不斷共組出變化的光線:東面使漂浮十字架放出光芒投在ConstantineScala Regia入口(圖47);南面投向Connstantine整體,與階梯通道和階梯平台的內部側向光;西面的底端使得一強烈的光源沿著階梯衝刺到入口處推起了布幔、給予了Constantine與坐騎無法抵擋而猛然躍起的能量(圖48)。同時也在召喚著位於階梯底層入口的身體以及入口外的聖彼得廣場中的所有生靈,前往教宗的宮殿、聖彼得的巴西里卡、天篷華蓋、聖彼得寶座,以及神性的光所在之處。

        視覺與認知層面的分裂意義就如同橢圓具有兩個圓心的分裂狀態,若是再深入探究,視覺思維其實依據身體,而非視覺自身[6],把身體與視覺思維統合在一起的自然協調之中,同時也規定出那看不見的精神性,在於包圍身體的空間之中、包圍身體的空間之中,製造出超越原有觀看與思考的習慣、超越原有身體所能掌握的節奏,類似於哥德藝術盛期到晚期中那越漸狂奔、衝刺,點與點之間毫無預測可能的瘋狂彈跳[7],視覺與身體同樣的無法跟上那持續的快速效果;製造在某種意義與層面上的"失控",效果才會現身使人在感覺中深深的意識與體會到自我渺小與背後的壯觀偉大。Bernini在它的創作中給出我們宛如Roland BarthesA.D. 1915-1980)所說的刺點(punctum[8],是在於一切超乎我們掌握與了解作品本身主題與材質的知面(studium)這個以約定俗成的符碼與意指之外的效果,我們難以去忽略那些外部力量、那些視覺習慣與作品的物體輪廓邊緣之外的一切,並且那將是屬於感性,那些外部的在意將會不斷地呼喊著面對作品原意當下的我們。是在那些空之中,傳遞了Bernini作品最大的強度與流動性,在那些空氣粒子裡Bernini此曾在[9](所思)。關於Bernini創作本身的主題與基督教的意義固然重要,如果不去了解那整體所含的複雜程度是無法去面對每個單一的組成元素[10],技術和方法的使用也必須隱含其中,以及觀者進入參與,這些都是缺一不可,但也因為這些條件的整體布署下,那外部力量才得以現身,超出身體所能負荷的節奏才被召喚,機關將全面啟動。










[1] Charles Scribner III, BERNINI, plate 32, phase 2, line 1, 1991, Harry N. Abrams, Inc
[2] T. A. Marder, BERNINI and the art of architechture, 1998, Abbeville Press
[3] Leonardo da Vinci / Horse and Riders / Christie’s
http://www.christies.com/LotFinder/lot_details.aspx?intObjectID=2095542 . Charles Scribner III, BERNINI, plate 32, phase 2, line 7, p.106, 1991, Harry N. Abrams, Inc
[4] Charles Scribner III, BERNINI, plate 32, phase 3, line 15, 1991, p.106, Harry N. Abrams, Inc
[5] Charles Scribner III, BERNINI, plate 32, phase 1, line 6, p.106, 1991, Harry N. Abrams, Inc
[6] Maurice Merleau-Ponty, 龔卓軍 , 《眼與心》(L’Ceil et l’Esprit, 第三部分, p.110, line 7, 原版1964, 譯版2007, 典藏
[7] Wilhelm Worringer, Form in Gothic, 1964, Schocken Books
[8] Roland Barthes, 許綺玲 , 《明室.攝影札記》, p.36, line 9, 1997, 台灣攝影工作室
[9] Roland Barthes, 許綺玲 , 《明室.攝影札記》, p.36, line 9, 1997, 台灣攝影工作室
[10] Bernard Ceysson, Genevieve Bresc-Bautier, Maurizio Fagiolo dell’Arco, Francois Souchal, SCULPTURE: The Great Tradition of Sculpture from The Fifteenth Century to The Eighteenth Century, The Concept of Baroque Sculpture, The Function of Sculpture, p.164, phase 3, 1987, Tas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