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31

偽(未)電影

  再過幾年,我三十歲的某日,坐在窗邊叼著內心始終因為健康問題而抗拒卻又犯賤點著的煙,想起大約十年前在台北市的大學初生活時跟室友的隨口閒聊──大學的生活有夠開心,而且有漫長的四個年頭,之後研究所或是找工作應該就是時候到了我們就知道了吧~乎,甘啦──研究所第四年的27歲,我看著窗外並以未來的我進行回憶,並且以虛構的文字記錄起來-"偽(未)回憶錄"。

  跟那位大學室友乾杯後的隔年家裡跑路(其實等同破產),該法拍的都被法拍,不該法拍的老實說我也不清楚那些東西是消失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包含一大堆從小到大自己一直視為珍寶的收藏與童年。就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A Invisible Hand)介入,在一個開心從台北回家鄉放假的星期五,突然將我生活緊緊攫住,硬生生得拔抽去。大概下午三點十五分,我坐在四周被大紙箱所堆砌填滿的客廳,一點熟悉感都不存在的客廳,哭不出來,因為廉價的勇敢非常無情地將眼淚擋在下眼瞼。為了使身體活動,即使那活動只有奈米程度,我打開電腦,眼睛卻依舊空枉的望著當下怎麼數也無法掌握數量的紙箱,其實紙箱不多,但似乎那支看不見的手也將我從小引以為傲的數學能力給剝奪。頭一轉,電腦關機了,前後運作不到兩分鐘也不確定是否是我把它關上。在睜開眼我又回到那張綠色絨布帶著飽和顏色刺花繡的沙發。爸媽突然現身一旁在桌上擺滿疑似晚餐之類的餐盒,沒有任何心思去注目餐盒裡到底有什麼東西,反射得拿起一些往嘴裡塞,唯一直至今日依舊清楚又有確切印象的是我當時那一口使身體各處產生噁心與反抗,彷彿身體裡所有的肌肉與機能一瞬間被喚醒,排斥那一口並非我所屬空間的非食物,因為我當下對所友都感到陌生與恐懼,我無法吞下它,就像我們所處的日常幾乎不會有人將一隻蟑螂丟進嘴裡當晚餐的感覺。

  笑不出來,但也不再會去在意難過不難過的問題,因為過了三十歲,一切的焦慮與徬徨似乎也顯得不該是這個年紀該著眼的不成熟困惑,每當想起跑路這次發名的貼切與精準,還真的是一直在跑哪。出了捷運站,穿過四號公園,不經意的邊走邊看著人手一隻在旁蹦蹦跳又感到窩心的狗兒們,已經像是每日既定程序般的在走到公園另一頭的小咖啡館,"一杯冰濃縮"放空並且用著科學心態觀察著身旁的男男女女們彼此帶有利比多的互動,一方面因為沒來由的恐懼多數聚會的人群與那種被看穿式的對眼給捕捉,我總是將頭迴避至視覺左右三十度無人群與眼神交會可能的方位-"歇歇~"一如往常的老闆已充滿特色的腔調遞上咖啡。回到家中最喜愛的窗邊打開筆電等待開機的同時,也是如同既定行程般得望一望黑色天空,想起三四年前我曾開始寫一篇關於那年打算抄襲《百年孤寂》的文章,紀錄起自己練習抄襲得過程,一面也練習著虛構這件事在當下的另一個可能,但我寫不出來,一個廢言都擠不出來,完全是一個沒有任何才華的男子阿我──即使到了現在還是這樣認為的──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做得好的,沒有任何專業的頭銜可以使自己認可資格的披掛,也總是讓身邊的人們失望。硬得說起來,半途而廢應該為僅有的專長了。

  那口冰濃縮,因為冰塊逐漸融化而產生的水感,令口味感到非常狼狽,嫌惡的表情我總是無法抑止,手邊的紅MARLBORO有可能是我在多年之後結束生命的可能性之一,又或者眼前筆電的視訊鏡頭早已有他者凝視以久,不管是看這個失敗人生不順眼還是看因為看這人總打一些有的無的沒意義文章而感到火大,在某日查到我IP位置後到我家樓下給我從頭頂來一槍,當然這麼傳奇式的結尾應該不會落在一個無成就之人頭上,況且如果真發生,也算是人生路上的一個最高程度抄襲了吧!依舊失敗透頂。但此時有件唯一可慶幸的事:就是回憶錄的完成。僅有當我不再進行任何的回憶,才有資格說出回憶到此為止,作為它的紀錄也就此結束。追憶似水年華,歷盡一生、思考了一生,時光不由自主的持續浪費,毫無靈感與傑作可言的難產,直至生命最後一刻,創作才真正開始。

  在此之前,都僅僅我看著窗外並以未來的我進行回憶,並且以虛構的文字記錄起來-"偽(未)回憶錄"。

Capitalism in a Scene of Painting-繪畫與資本社會

  油畫在西洋藝術史從十四世紀以來歷經了多樣化發展,隨著各地區的風土民情,政治與社會現象的演變使其本身題材、服務對象、當代價值觀以及媒材等相互牽連影響,在一個二維的平面中其實濃縮了相當多關於其當代或是承接世代的社會資訊。如果嘗試去研究關於繪畫中所表現的城市精神,探討在城市中匯聚起的市民價值觀,又特別在於西方的傳統封建社會轉向城市的過程,十七世紀的荷蘭即為代表例。在當時荷蘭的城市居民因為行業的分化,社會階級從十六世紀末與西班牙的戰爭結束而獲得的自由感,畫家此職業也從原先幾乎為宗教與貴族服務為主要角色,因為商業與世俗化影響,"客戶"一詞漸漸成為畫家作畫時必須考量的條件,表示商業的利益價值交換在畫家創作時的重要性加重,要使這些來自各行業所要求的群像畫的眾客戶滿意,才能有收入,而收入也根據畫中人物像的比例大小來收費。因此十七世紀荷蘭的世俗畫也就等同於畫家與社會之間品味的展現,展現出商業發展下人們因為逐漸形成的經濟學思維傾向的價值交換,任何事物似乎都能被思考所轉換成一種價值來進行交易[1]。這些交易雙方調和出的品味,也就是在西洋繪畫傳統的理想美這基礎上,使得城市居民也能藉著金錢去換得,藉著顧客的角色對畫家進行要求所期待的形象與姿態,買下一個理想的形象以供自身職業在社會的美好觀照,並且重要的使其作為像是今日廣告宣傳的作用。在各種時代裡繪畫與社會現象是時時刻刻緊密的貼近,因為整體環境所給予的限制與品味所交雜的差異而有繪畫的變異過程。十七世紀荷蘭繪畫當中世俗化的成分就如同商業城市形成過程所表現出的資本主義,即為物質價值的重視,在我們今日社會機制對於我們品味的需求可做為一個觀照,許多媒體廣告或是拍賣網頁中的宣傳方式與標語其實與十七世紀時荷蘭的客戶要求畫家所需要的傾向相近,買家都希望因為此能獲得一個美好理想的狀態,賣家為了促銷也希望展現出能將顧客塑造的好技術與能力來做宣傳。










[1] Svetlana Alpers,《Rembrandt’s Enterprise: The Studio and The Market》,1988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IV. ”FREEDOM, ART, AND MONEY” ChicagoIV. ”FREEDOM, ART, AND MONEY”

2013-05-30

COMFORTING SOUNDS

  "I don’t feel alright……"。L的耳機如同氣象報告貼心地這樣告訴他,L也不自覺的替它感到憐憫,同情心驅使他更仔細的傾聽,聽這一段自我沉溺下的對話,這一首文藝青年必群體吟唱的國歌。

  "他在這裡幹什麼啊?!"、"聽說他家裡破產後全家改名換姓遁逃到鄉下了耶……那他還這樣奢侈的過生活?!"、"真是不孝耶~"、"看他表情都不知道在跩個什麼鬼?!"‧‧‧‧‧‧L獨自在公園的泥土地上畫著直線排列的點點,因為全罩式耳機的關係,所以他覺得他聽不見耳機外頭一切聲音。六個點點或許能當作六個朋友,個性與興趣迥異,或許有空可以一起打打牌、一起運動籃球三打三、一起看演唱會、然後一起組個樂團之類;六個點點或許能為自己的下一秒畫出六種不同人生的路線,不禁想到六條差異的路線會不會結果還是走到同一個終點,瞬間的意識流提醒了:"看自己怎麼面對與定義"路線"與"終點"這些事了;六個點點或許是自己的六種可能,六種個性與興趣迥異的分裂,每一個都不斷得想衝破耳機罩大聲的對自己說些什麼,但L的印象裡似乎負面責備與凶狠斥喝的語氣居多,即使他覺得自己聽得模糊不太清楚。

  "II:登登 登登登 登登登 登登登 登:II"。試著跟旋律產生共鳴,L不確定自己這樣因為害羞而不敢使聲音脫出口的低吟是否音準正確,可是自信滿滿的節奏感使滿意的都哼在正確的節奏點上。是否真是自己在唱歌,到了尾聲L已經漸漸無法確定,或有個什麼人、什麼東西在引著他,更甚得逼著他即使不開口也得使心理響起這樣的旋律與節奏。打了他一巴掌,L痛著眼睛因此瞪得斗大,廉價的勇敢使眼淚在眼眶打轉,自覺不解的想提出疑問與緣由,但當下卻眼見第二掌將要出手,頓時L了解就是這個懷疑使得痛楚得以產生的動機。不問了就不再有新的衝擊,這確實是值得自己喜悅的發現,某方面來說,這是一種衝擊吧?!L哭笑不得地聽到第七個點點發出聲,因為它剛製造了新的衝擊,也提了疑問‧‧‧‧‧‧‧有你們真好,L是這樣想的,朋友們總是能為自己發聲,從彼此身上學到人生處世的大小事。在微秒之間,L體會了曾經在意識流中聽見那某法國哲學家所說:當孤獨走到極端,我們就能感到最真切的友誼。L覺得朋友們都能跟他一樣裡解並對此共鳴。

  "是吧?!你是寂寞的,所以你不會是一個人"。L覺得這裡扮演著旁白的話外音應該會如此的對他問起。


"是吧?!"


2013-05-29

異鄉

  習慣,它的消亡和躲藏使異鄉得以誕生。每當我們漫不經心的尚未查覺那種差義感,並且將生活的流暢度汲汲營營的提升,他地的抗拒卻也在其中以不同於我們感知與思考習慣邏輯的方式緩緩增生。

  疏離感的至頂,在我們自認為入境之後隨著風俗民情的適應時迸升。發生於我們心裡已將身心靈做好安置的空間裡,過著此時此地的"日常"。事實上,我們在如此空間中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一句有內容的片語都無法脫口,行為舉止都不再是由具有個性的自我標誌的動力所推動,氣質姿態都不由自主的遠離獨立性,臉孔消融在一次次的地方性適應與習慣產生的過程,屬於此時地的融合並建立同一邏輯意味的大結構體,同時卻是我們身處異鄉感所感到最疏離的時刻。

  因為不再是以習慣的方式活著,離得越遠的時候,我們再怎麼努力的以身心靈適他地的法,以最高標準的態度去相應一個空間的規則與邏輯,村上春樹亦如是說:"到頭來,我們發現得也只是自己而已"。也因此,我們不管在自身思考之外的何處尋找故鄉,都僅能發現,它將是等同於"異鄉"而已。是一種令人無法遁逃與擺脫的思鄉感傷。人類在這樣的可能性裡,是絕對憂鬱與令人憐憫的。


卡謬,你在哪裡
 
 

2013-05-10

有一天


  "阿阿阿阿……喝哈哈吼依嘻嘻嘻……屋阿烏阿阿阿嘻嘻嘻……"-刺耳的驚聲尖叫與吆喝,那對母女又再次登門拜訪了。

  不管外頭急忙趕著施工期限的工程有多轟隆、多焦躁,或是人來人往的入口處那眾多婆婆媽媽與小朋友的談天話家常,這對母女總是能製造出屬於她倆的空間,操著只有她們能懂的語言溝通,包含著那多變又延展的肢體舞動,總的來看幾乎是以非人類世界脈絡中能追尋的表達方式穿梭在此──匯聚所謂人類文化資產集合導引──圖書館。或許能說是本館館藏的其中一部分也非常貼切,因為在圖書館這樣高頻率出現一般認知下"有點問題"的眾多"自由人"(我喜歡這樣稱呼他們)之中,這對母女算是最有個性(雖然每一個都充滿不同於世俗的風采與氣度)也最能使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轉移,能說是具有高度舞台魅力的搭擋了。

  當她們與一般民眾的距離感縮小至某一限度時,人們開始明顯的迴避、退斥,表達出非與之同行的拒絕往來,甚至臉上與身體清楚寫著滿是嫌惡感的怨煩,似乎被打擾的體無完膚。身為監守一樓大門服務台的警衛的我,即使清楚知道自己有點虛偽的批上道德衣卻還是正氣凜然的認為:我們應該關懷與愛心服務。但要不是大學沒考上,家裡做生意失敗跑路,存款都拿去抵債僅剩10K上下的餘額,自己充滿遠大夢想的人生才濃縮在這樣南方純樸的圖書館大門服務台之中,腰間的左邊抽屜藏著我必須維護的公共財與每一次活動演出老百姓給自己決定的短期劃位;右邊抽屜藏著中多早已失去有效期限的人視調動公文以及同樣失效不復存在的便當店與外送飲料店的名片的訂購DM。其餘的抽屜則是放著多到我無法一一計數的鑰匙,有那樣多的祕密各需要一個鎖頭去禁錮,又個個都留了一條後路、一個解答能去開啟它,在我們優良又精準嚴密的國民教育累積下,找到答案一向使我們感到莫大喜悅,但現實就如同我眼前所處的姿態:眾多的鑰匙,但我卻找不到也摸不著任何相關的鎖頭,更別說它們所守護與禁錮的秘密。在此弔詭頭上的再次反轉,又或許,這樣才是秘密被守護為秘密的精準方式。弔詭。我顫抖打了寒,因為抬起頭,眼前真的不是一片武林,意識流裡的王家衛瞬間消亡在那對正面對著我然後互相咬耳朵的母女臉上,她們倆宛如接受過專業模特兒訓練般的收下顎,犀利的雙眼神似乎產生有畫眼影與眼線的效果,在入口處空地的中央兩人以一種伸展台上雙人走秀至定點時的搭配,同時前腳跟輕柔的碰貼後腳內弓側的志玲姊標準站姿。她們倆似乎輕輕的在說些啥麼,聲音甚至小到被三樓民眾的腳步聲以及二樓室內翻書與報紙的紙張摩擦聲所蓋過,姿態穩定的如同希臘古典時期那大理石所追求的永恆──"高貴而單純,靜穆而偉大"──但破壞這相對古典永恆的是她們臉上逐漸走向希臘化時期的變態(真是就像是藝術史的發展一般)。令人不解的是,在這身處鬼島國某縣立圖書館服務台的我,當下感受不到任何美或是動容,惟獨那逐漸希臘化的表情勾起的卻我心裡那無聲的恐懼,令我不自覺的發毛,我不禁開始迴避閃躲我的一切能跟她們倆產生交集的方位與氣態,開始裝忙寫筆記接電話的建立起鴻溝來斷絕、拒絕,就像是深夜驚醒時,發現黑暗的角落有"好朋友"在凝視著你,而你直覺驅使的馬上採取的一切行動,但最終在短短現實時間(差不多幾秒鐘)、精神時間卻感覺漫長到無奈。她倆依舊佇立在那、持續的互相輕柔的咬耳朵,即使當時有許多民眾的洽詢、不停的需要轉接的電話,有的無的活動不管販售與否民眾都想免費索票的詢問……她們倆依舊定格在服務台右前方,並且在我當下微弱的失焦感中默默的感到她倆似乎離我越來越近。

  "屋阿阿阿依基基阿啊哈哈哈……麻麻阿阿阿歐……黑啊哈……"突然啟動了起來,不知道是哪個東西按到了她倆的按鈕,我也確定腰間抽屜的鑰匙沒有任何一支被盜用,就這樣打開了啥麼,啟動了啥麼,這對母女像是嘉年華會一般的狂喜,以某種失序的高張情緒開始舞動咆哮。這次我真的開始從骨子裡發寒以致想逃離服務台。我真的想起童年在破爛的電影院中,聽著電影院包廂中持續分岔與眾多共振的失敗音場,看著時常歪斜與失焦又顆粒大到不行的屏幕,某次被"貞子"嚇到半死的那種寒意,當時身體極力的想往後、往下滑動,屁股簡直僅做到椅墊的前十分之一,然後背與脖子頭部等都緊貼剩下的座椅,頭也持續找方向想撇開屏幕,又同時忍不住去睜開眼觀看屏幕,那段時光早已是今日氾濫與廉價的驚悚電影製造出的重鹹大胃口卻無聊的觀影品味無法重回的感受。但那對母女在一瞬間使我身體記憶起來,除了我們優良又嚴密扎實的國民教育之外,還好年輕時受過同樣優良又精良的軍事訓練與奉獻精神的磨練,我必須愛心服務責任紀律,堅守岡位,雙眼直視向前,不為所動,謹記我們國軍的智慧,長官沒有喊動作之前不可以動作,又一個突然之間,我們的軍事訓練還真的有用,因為那對母女消失了,在我回憶成功領的種種那時鐘上都無法顯示的微秒瞬間,她們倆不見了。完全不打算對這時間短暫卻感覺漫長的驚恐負起責任的走了,最是單純又高貴不留痕跡的離開了,安靜又肅穆的無法察覺,也許最偉大的分手就是如此-世人最痛也最深印象的好萊塢劇本式(這往往都是觸發劇情的開始)分手。嘴角有淡淡苦澀卻沒有回甘,眼中滿是問號這樣如同卡通人物的滑稽,心中揚起更大震盪在這短短衝頂的事後,是否該抽一根事後菸,不自覺又超現實的想了一下:或許,在這極短暫的時距中,有著最單純又活躍的完整愛情過程,驚喜、震撼、緊張,直至衝頂,然後刺耳的狂歡與失序的舞蹈就這樣一瞬間如同不久前的王家衛消亡在我右手邊十點鐘方向的電話聲中。

 
"圖書館服務台你好!敝姓劉,很高興為您服務!"

"嗯?!不好意思,找鑰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