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03

合奏一曲關於生命的暴力之歌

       北野武的臉孔與其同樣佇立在鏡頭前的角色們,嚴謹的跟著宛如樂手爬行於五線譜時的表情,展現專屬於他們的曲風姿態。奏鳴曲(Sonata)的結構起源被使用在影像的安排之上,大多如同其常見的安排,粗略地說是快板、慢板、詼諧曲、集合終章等進程來完成此影像敘事,表述關於黑社會的某種日常:但首先對於一般常人來說,黑社會的標籤即為非日常的差異存在,若是在影像中被以如同常人空間的影像語言來記錄,譬如各種看似嚴肅又帶恐怖威脅感的組織制度運作的當下,不時出現些微像是諧星段子破功時的微糗樣,或是突如其來安插的生活感,都讓人忍不住嘴角上揚的在心中默默想道:「哈……原來黑社會也有如此這般的時刻呀……。」的念頭,接著他們馬上回復黑道姿態繼續戰戰兢兢地幫組織做事,一個個超脫俗世感性的表情,佇立在鏡頭前,嚴肅地維持著如同舞台上緊握自己樂器的大樂團樂手正演出時的模樣。

       接著他們來到一個充滿陽光又覺得陌生的空間,在原有風格化的表情下,彼此都換上了入境隨俗的衣著,另一種不合時宜感接著產生,並且帶著這樣的不妥當甚至些許詼諧的等待著他們的主線任務,在這沒什麼實質娛樂的場合中,除了語言媒介的溝通交流,幾乎沒有太多的行為出現,卻也因此在影像中這一段的關於大致劇本內容走的描述是最為詳盡,將開場時所出現的人事物關係做了一些認識,也將之後發生的事件作為一種預告,承先啟後的媒介。

       被一個引爆與攻擊之後,瞬間分崩離析,彼此散落、逃命,不平等的資訊、不知情的場地關係使得他們幾乎全軍覆沒而逃往海邊,僅存的幾位成員,在風光明媚的沙灘與海邊,除了享受這空間之外幾乎什麼也從事不了,尋找生活娛樂變成唯一能做的日常。他們玩起紙相撲,接著甚至玩起真人扮演的紙相撲,傳接飛盤這樣的假日活動,彼此像青少年一般的惡作劇,入夜就扮演起藝妓手舞足蹈,喝酒言歡,逐漸地脫離了黑社會階層限制的彼此玩樂,脫離了社會化的年齡印象,似乎回到青少年、回到童年時的日常活動,甚至途中還加入了一個帶著青春曼妙酮體的女子共同玩樂,他們手持著沖天炮、煙火,分為兩方相互射擊、躲藏,充滿幼稚歡笑的青年娛樂,笑聲與海浪聲穿梭在每一個影像的間縫。

       直到他們得知原來組織是攻擊主兇,與原先的敵方共謀想鏟除他們,這資訊再加上防不勝防的殺手埋伏,生理的死亡、心理的背叛,驅動了主角的復仇行動,決定帶著原先的武裝姿態、表情,走進屋裡掃射解決所有欲復仇的對象,上演另一段室內的煙火派對,不同的是這回沒有任何笑聲,只有火花與爆破、粉粹聲,充斥在這不同前述的另一個夜,久石讓的配樂也在此達到最高峰,奏鳴曲的定義在影像之內重組,也同時在配樂上被安排,兩者在相互抽離又彼此呼應的共同演出一場關於影像本質的奏鳴曲。事成之後,他在前往原先避難海邊的路途上,那裡等待他的是感性、童趣、笑聲海浪聲,但在復仇屠殺後,等待他的也同樣為同伴的死去、自身的亡命天涯、不安的喘息聲,無法重複的過往,使得他停留在半路上,進退兩難,到不了的海灘、無法承受對於女子的未來、回不了頭的現世生活與黑社會身份,他只能停在原地,也許在前晚的槍戰已受了傷、也許這一連串的矛盾與難題無解,使得他舉起槍像是再一次玩起俄羅斯輪盤,不假思索的扣下板機。曲式終止。 


       每一回我們總是不自覺跟著北野武影像中的人物一樣,凝望著眼前那也正盯著我們觀者的臉孔,而每一次同樣觀看的類似行為卻都充滿差異的讓思考轉向,在奏鳴曲的演出,我們時而緊張、時而歡笑,接著讚嘆著整段演出的起伏,暴力被以這樣的方式上演,它穿插在每一個音符之中,不單是快而不見的槍戰場景,火花四射的我們目不暇給,而他們卻是如同專業樂手直挺挺不為所動地佇立在眾多段落/槍火之中。這是一個充滿音樂性的影像空間,影像化的樂式結構,音樂化的影格流動,我們觀看這些嘗試被聲音化的行為,我們也傾聽這些不斷被染色的凝視。奏鳴曲(Sonata),此字彙源自拉丁文,Sonare,即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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