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29

《Shallow Grave》:掩埋那掩埋不住的話語

  是1995年導演Danny Boyle的第一部電影,劇情大綱描述關於三個同居人徵選他們的第四位同居者面試場景開始,許多面試者都因為排山倒海、難以捉摸又迥異性格的三位主人所問出的問題與壓迫而二連三的打槍,接著出現了一個入選者:Hugo,但在他入住後就沒跟任何人有過交集,並且在未知的時間與原因下被三位同居人發現他已在房間裡死亡,他們也發現Hugo的手提箱中那鉅額現金,開始討論與決定將這筆巨款占據,然後將屍體裡所有能辨認名分的內容都去除:也就是分屍、毀屍,在其中不幸抽籤抽中負責處理屍體的David往後的精神身心狀態逐漸崩潰與其他兩人對於金錢欲望的陷入,三人的友誼關係慢慢變質、扭曲。
  一般面對Danny Boyle的作品所接收到那強烈的總是那關於人性彼此關係因為某些原因造成的扭轉與思考,不管是怎樣的年齡層在面對他作品都反映的共同感受,我記得在約莫十年前小高一的我第一次在電影院看《28 Days Later》(2002)即為如此,當時完全青澀與懵懂,還不知任何關於創作與藝術的任何內涵與層面上的深度問題關懷,僅能說出、也僅能想到如此聯想與語彙去描述當時的心得:這個關於人性的探討深刻的難以喘息。再不外乎就是一些關於此的道德議題,除此之外,我好像講不出任何話或是形容,當時也不覺得它有任何好看或是娛樂的成分,只知道我完全忘不了那種殘酷的內容與另類的拍攝方式(就當時來說手搖式攝影機是一種突破與新嘗試)所呈現的高個性化影像質感:有夠粗糙與暴力的粒子。算是我二十多年來生命的第一次觀影後所產生的"失語"吧就我的記憶裡。
  但現在把焦點拉回這部他在十六年前的第一部電影《Shallow Grave》,實驗性與影像上的創意算是為接下來《Trainspotting》(1996)、《The Beach》(2000)等作品做了一個開頭的宣言:This is DannyBoylistic Images!一個高速狂奔在蘇格蘭街頭,不斷加速與莫名的變換方向,令人無法捉模的爆衝,卻突然剪接進入一個樹林裡緩慢平滑的漂移,在瞬間回到原先失序的速度狀態,兩者在此片頭的交錯剪接就如同宣告裡的意味,那並非我們可以輕易與簡略去習慣與了解的影像節奏以及內容,我們抓不到、說不明白、看不清楚、無法預料,組成影像的所有元素:鏡頭位置、色調質感、剪接方式與速度、燈光性質與位置內容程度、收音的取捨編輯多少、配樂與所有影像內涵元素的調整、演員姿態與一切環境的互動、劇本在影像當中的處地與分量、對白是以什麼角色在其中、導演在如此環境總掌控與分配指導下的決定等。這些都構成"影像"(Image),影像所說的話:影像敘事,即為真正劇情所在之處,關於人性在外物影響下導致的血腥或是背叛的故事劇情,事實上要多恐怖或是殘忍都是隨手可編撰、隨處可得,只要我們誇張的去刻意堆疊與強加,要多天馬行空都行,但對一個故事的本質要做精準與賦予超越其本身的感性描述就並非天馬行空能想像和給予,作品會有力量與代表性的關鍵也在於此,成為經典並非故事或劇本所提及多麼服膺我們日常生活或習慣的任何道德倫經典並非故事或劇本所提及多麼服膺我們日常生活或習慣的任何道德倫理準則,也非單純表達了關於感情與情緒在我們能感能知的共鳴。它們所述說的是自身在述說的姿態,寫實在於本質與必然殘酷性的寫實,似乎是日常生活而我們卻感到完全無法承受的異質狀態,是我們都能辨識與講述的符號語言卻完全無法理解它的意思與如此方式。為了成為同居人而進入的面試場地,三位準考官不停歇交錯的發問與預設立場,考生其實幾乎沒有太多機會與時間能再這樣的空間做出任何關於名分(identity)的表態,他們都似乎是被三位同居人的語言與凝視給定格、僵固,只在於面試結束留下莫名的合照,留在沒有任何厚度的影像中,唯獨Hugo的出現只與Juliet兩人共處,緩慢的對談關於文學,有來往的交流,為什麼唯獨Hugo我們不得而知,導演似乎也沒打算去解釋任何組成關於Hugo的面試環境裡的任何原因,如同在他獨身入住之後的自殺死亡的過程與原因、那筆巨額的任何線索、在不斷追索鉅額並且一路殺人的兩位打手等,所有關於這類範疇的相關資訊與關係我們觀者是處在曖昧與模糊的未知感中,Hugo的進入公寓、三位同居人的同意入住,都只為了讓他成為將被發現的屍體為由,我們也緊緊掌握如此,並且在一個漸漸zoom out的鏡頭裡更說明Hugo這位腳色僅成為屍體的目的,他似乎沒開口說話卻說了一堆我們耳中未聽見的話、他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身為一句死屍,卻導致了整部片接下來的所有一切運動,包含生理上與心理上的所有運動、也包含影像內與影像外我們的所有觀影時與觀影後的運動。
  David負責分屍與毀屍之後終日不安與難以接受的狀態,他開始歇斯底里的面對友誼、面對那藏在閣樓上的巨款,我們看見的David的臉部大特寫在圓形的旋轉,沒有表情與特徵的旋轉,一切是那麼清楚與可辨認,卻令人感到莫名的不安與恐懼,David甚至搬到閣樓去保護那筆在他生命中花了極高代價所換取的回報,他在閣樓上把腳下的天花板打了滿滿的洞,透過這些洞所穿透出閣樓上的腳底下客廳與各房間的光線,來全面監控整個家裡的所有資訊與事件。當後來兩位打手終於找上門時,他也毫不猶豫的處理掉這兩位威脅,以與Hugo同樣的方式處理了這兩位,三具屍體的誕生;Juliet在所有事件的發生中自身與兩位同居人的關係不斷在變換,鏡頭前的她是與何者的親密我們難以表明,只知道她也同時在為著自己利益而不斷奔波和變換著臉孔,與David有點極端的是她的臉孔反倒是太多了,滿溢的臉孔在臉部的許多細微處持續變化著,到了最後自以為獨吞鉅款卻發現真相時的大爆發,臉的扭曲到達最極端與不忍;Alex從原初就扮演著罪直爽與不諱的角色,一心冀望大家將鉅款平分的共同幸福日子,每一項行為與選擇都在直接與單純不過的透明,在日漸變化的關係下整件是身為起頭者的他越來越像是個資訊落後被刻意隱瞞的對象,推動一切的主要動力慢慢成為推動他自身的莫名運動,而他身為記者的身分我們在幾乎全片的尾聲時因為他被派遣去採訪那被發現的三具屍體命案才得知。因為關於命案與掩蓋的日漸爆發,三位同居人都作出了選擇:David嘗試捲款而走,Juliet只想跟著對她有利的一方,Alex嘗試報警通知。公開表態之後三者失控的扭打,一連串混亂的鏡頭、龐雜的叫喊與家中各個被撞擊打壞家具的所有聲音,極度的混亂中Alex為第一個被刀刺穿過地板而無法動彈,Juliet也接著一刀刺穿David的喉,JulietAlex肩上的刀更深的、更堅固痛苦的扭動使其完全無法起身的釘在地板,自己帶著手提箱離開。
  "I’ll be alright~"在鏡頭的飄移中他在地板上所說的唯一句話,在早先的某個Alex因噩夢驚醒的鏡頭裡,夢裡他恐懼因為兩位警官發現那個躲在地板下的他,以及另一個帶著許多分報紙頭版報導著三屍命案的他,令人摸不著頭緒在房裡突然一張張的撕下報紙。在Juliet獨自在車裡崩潰發狂的哭喊之時,對於一切的明瞭:手提箱裡僅有被裝成像是鉅款的一疊疊上寫著滿滿的頭條與填充的報紙。如同Alex之前噩夢裡的鏡頭位置與移動方式,一滴滴從刀間低下的鮮血,滴在Alex所躺的地板正下方那一疊疊的鈔票之上。
  如何在電影裡用影像敘事將人性的殘酷本質訴說的精彩,Danny Boyle在作品裡都做了很多種不同方式的嘗試,不僅僅只在於文字上的訴說與劇情的演繹,在先前述那些關於影像的所有層面都為了同一個本質的方向在努力,通常在如此作品裡就無法將形式與內容這兩件事在視為分開獨立的範疇,而應是完全緊密的同時在進行,雖然此作還未像他接下來其它那些代表經典那樣的高衝擊性,但在另一層面有著自身存在的意義,也可以說是某一種屬於Danny Boyle電影影像的開始,如同進入了屋內,成為那具屍體所導致開始的一連串各層面發生的運動,為自己接下來的創作挖了一個淺墳墓。
  如果不持續讓自己作品死亡,就無法有任何新異產生;如果不讓任何人知道這裡有個墳墓,就無法知道這裡有死亡;如果這墳墓不夠淺,就無法使人知道這裡有個墳墓;如果不去探討任何關於作品原初誕生的條件,就無法使自己作品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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