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6-07

鬼地方

  「好流暢的滑行,還真是方便又不須思考。」L反射的自言自語,不是因為沒有人可以說話,而是身旁眾多的過客沒有一個聽得到他脫口而出的任何一言一息,甚至連喘口氣的聲音也都不確定自己是否能聽見,但有種依稀僅存的感覺使他相信他是確實的正在發出聲音──是震動──從喉頭陣到身體的皮膚每一吋,再到自我與記憶都無法碰觸的內心底層。L藉由這震動來聽見自己的聲音,也藉由此發現自己是正在思考的,甚至因為這股能量的傳遞來感覺到自己是正在移動的──滑行:震動的能量是使L感覺到存在的唯一媒介。

  那一晚,L記得他在睡前跟交往七年的女友在電話裡聊了許久的天,內容大致上已經消失在電磁波傳遞過程意外脫離軌道的遺落之中,也許是他們除了閒話家常與例行的甜言蜜語之外並未有太多實際具有衝擊性的對話吧。掛上電話之後L不確定是否已進入睡眠,因為客觀的說起,每個人都是如此,都無法確定自己是在何時進入睡眠的一刻,僅能隱約的在事後知道那大概是當意識與身體都將彼此放開的時候。但奇怪的是,到了平常習慣起床的時候,大約是清晨六點鐘前後,L總是會自動睜開雙眼看看身旁的手機上的時間與臉書更新通知,但在這次的睡眠裡,L並沒有任何熟悉感來確認自己真的有無睜開雙眼,也找不到任何一種得以辨認時間的工具,而當下結果卻是自己正在緊盯著每一個走過身旁大量的路人,以及有點疑問同時帶點自然反射的不假思索,L覺得這一切有點合理、甚至有點舒服的流暢感。唯一自己在這時能掌控的功能與活動僅存剛剛發現的"震動",所以L不斷製造震動,在自己眼前能看見的身體每一處製造震動,在眼睛之外的身體視覺外域也嘗試傳遞這樣的能量,慢慢的L覺得自己似乎連能量傳遞時的震幅都看得一清二楚,宛如一場大型的萬人舞蹈,隨著一股同能量的力所驅使運動。藉著這場演出,L能確認自己正在發聲,發出使自己不忍監聽的巨大波動。

  身旁來來往往的高密度過客們,似乎也都無法看的見、聽的見彼此,L將剛剛觀察自身震動的微觀雙眼投以身旁的過客,他赫然又過於亢奮的發現這位他者身上也留串著一股屬於他者的能量震動,那種震幅與速率全然不同於他身上所進行的,但因為大部分看似不停移動的過客們似乎都尚未發現有如此能量在傳遞著,所以互不往來,應該確實的說,其實互不發覺有彼此的存在,因為他者連自身的震動都無法察覺,何以微觀感覺的發現再他者。

  沒有任何時間感,到底L是在這樣得舒服又流暢的傳遞中移動了多久,也沒有任何距離感,使L判斷他到底是移動了多遠。即便他看見他者們在自我震動裡喃喃的內容而感到暖和,因為他在寂寞感裡發現了溝通的可能,但是他者因為尚未具有感受震動的感覺而沒有發現L的所在,使得L也看見了溝通代溝的可能。綜觀來說,他覺得自己在這多方可能性共同發聲的當下是真正體忍到"溝通"這東西最純粹的意義,也因為寂寞與群體共存的滑行之間,他漸漸知道這裡不是它在原有日常生活裡所經驗過的一切,這裡的可能性是在腦中所原有全部習慣與教育認知之外的可能,自己所能預想與了解的可能性之外僅存的那些就是L接下來提問的內容:「我還活著嗎?」因為這些感受的加總除了超越L在平常對生與活的概念和掌控,它更是超過了L對於死亡的想像,突破了生與死的掌握,這應該就是屬於生命之外的空間了,但是運作卻是能量流轉般的流暢,那身旁那些過客,這些由他者構成的他空間到底是哪裡。L因為這脫離一切的滑行來到一個似乎僅能稱為遠處之地,走到一個由波動與能量所顯示出的標示此地名稱的類文字,他辨認出並且嘗試以其身體內外的能量引起與之共鳴的震幅,身旁的他者們漸漸因為這樣的共鳴而非自主的被牽引到此,如同擴散感染一般的傳遞起一種因為打開秘密鑰匙的能量釋放而開始聚攏的效應,L覺得自己與他者漸漸合為一體:成為他者;或者也能這樣說:所有他者都成為L,在他空間裡自我與他者共同呼喊著此空間的名,亦是此空間的震幅,在這樣能量的運動裡,所有關於自我與他者、與空間本身,都是一同流暢地持續滑行,整個空間與內部的運動所表示與宣告的即為此地得以誕生的名與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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