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20

頭一抬,眼前豈不就是一片武林


  影像式語言。中國武術,實則等同於語言字隙間的宇宙意念,在一橫一豎的天地之間暈染出屬於身體流動的實現。雖言為某種影像式,卻時常昇華成為一種運動進行的不可見影像,語言是貫穿在身體與語言所開啟的運動中流竄的感性,這即為影像──王家衛的語言。

  語言式影像。每一橫一豎所被仔細琢磨與承載的喃喃,總是處於影像框外的旁白,言說一次次關於影像所欲展現的告白。難以停歇的口不斷述說著即將開始的功夫之道-即將開始的影像之道,一幕幕如同對白內容之意而運動的影像,操演著影像的功夫。"念念不忘,才有回響",人們因為影像而有感,因為影像宛如幽靈般不斷給予某種感性的傳遞與變形,人們隨之運動而變化,若被告誡"不去想,什麼都沒有"所引發的卻是更多的意念與迴盪,關於意念的變動與悟念即為各種門派與拳法之間差異的開始。最後一戰之最,在於不比功夫而比想法,更說明了關於語言式的比畫即是人在其中不斷磨練所欲達就的極致。王家衛本人說著:"所為絕招,就是把最簡單不過的事發揮到極致‧‧‧我不確定這作品有沒有到達,但我想就是個開始,希望開了門,也許以後有人會走上這條路"──王家衛的影像。

  "寧可一思進,莫在一思停"。月台總是王家衛至愛操演的場域,當中蘊涵的流動與變化永遠是關於時間與空間的,它們往來交錯、它們暫時停留是為了離開、是為了前往,在這裡不斷的上演著關於眼前漸漸失焦列車的運動,月台幾乎可說就是影像本質所建立起的運動場域。宮二與馬三也在此將師傅宮寶森的宮家拳中各為互補的八卦拳(柔勁)與形意拳(剛勁)進行兩人的最終比劃──隨著後方列車開始緩緩加速至如同膠卷跑動的模糊失焦運動──功夫,一橫一豎,只有站著的才有資格發話,也即為結果兩人姿態之意,但"臥地一橫"的馬三與"立天一豎"的宮二除了輸贏、除了歸還與拿取兩人之間的感性之外,還有那已不在場的宮寶森,以鬼魂這種消失的他者姿態所打出自身在臨終前口述出的絕招:"老猿掛印"。是功夫,是語言,也是影像。同時使得宮二與馬三在比劃結束的當下體悟與成就那絕招:"掛印的關隘在於回頭"我們也在當下看見影像在月台之中的完成,完成一連串關於影像的感性邏輯操演,這是王家衛此時此地的絕招。

  "有燈就有人",不只是在每一場戲裡那總是無法被忽略的檯燈、燭火、每一種關於照明的物件那高度存在感的宣告,即便它們是處於失焦的位置。那也是在影像成形時最基本的源頭與限度。若無光,我們將看不見任何東西,包含了所有他者,因此我們也看不到任何關於自我的辨認限度。我們因為影像的運動而慢慢了解何而為時代、合而為時代中的人,這是每一次王家衛在影像所不斷進行的操作與思考,每當大眾人們因為他的影像而產生許多困惑與排斥的當下,那種關於影像與創作本身在每次不同題材的操演之中,跟一般浮濫與廉價販賣的影像比起來其實這才是最為關乎"人本"的影像--亦是關乎"影像"的影像。

 
 
頭一抬,眼前豈不就是一片武林?!
 
一代宗師,王家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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