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3-28

ALiu與M君的攝影閒聊


陽光普照午後房裡的某陰影角落。M君向著光源沈默,Liu正端起剛燒開的水,一邊西西簌簌地弄個茶包。突然一個黑影從窗邊快速掠飛過。

M君:為什麼拍照?
Liu:可以快速、即時感受影像在手中生成。或說經過一連串機械運作而誕生的東西。很符合我自己生活的空間還有方式,不僅是定格每一個成為過往的當下,還同時在認識自我:我為什麼看?看了什麼的這個認知成形的一刻?然後最強烈的是我想要研究影像本質上的深度。

M君:好龐雜,而且似乎有點要往攝影論與哲學的方向走去。能用當代流行的懶人包方式來講嗎?
Liu:拍下每一張讓人覺得熟悉但同時感到陌生的照片。這樣說來感覺如何?會一直讓你的視線跟腦袋一直來回觀看思考的影像。

Liu試了一下茶的溫度,發現嘴唇微燙到但故作鎮定優雅。

M君:那怎麼會在我身上使用底片呢?其他的方式不好嗎?
Liu:覺得這樣相較踏實、實在許多吧!這其實也是自己的生活態度。特別是使用全機械相機,在快門按下與底片互動的當下是完全物理與化學交錯的過程,在短短瞬間那些化學粒子透過從我們腦思考/反射/手部運動到相機連動的反應下,匯聚成一個落單的影像,這時候它也不僅是再現現時,它就是一個事實/現實本身的存在,再經過人為的化學沖洗而完整成為攝影影像。必須說時間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必定穿越一段時間成本的過程才能產生的東西,因此有著時間與人類感性附載上面累積出的厚度,就在這樣幾乎看不到厚度的薄薄影像裡。簡言之,數位影像沒有,這樣會不會收得太隨便太快,哈哈哈……。

M君:原來有人也懂我的內外,也算是一種共鳴而覺興奮啦~不過這樣說來,你想拍的、要表達的,動機似乎不太是開放於每個觀賞人的意志自由發揮,反倒更像是強硬的表態自己就是個作品並且帶有某個指向意圖這樣理解是嗎?
Liu:不諱言的說是的,每一個影像都有它的創作論述ㄧ併伴隨,我自己是從不覺得有失去思考與論述表態的作品存在,很多人已習慣了作者已死這上個時代的概念,更多沒說出來的是在這當代作品已死也早早瀰漫在作品意識裡。因為人們的思考能力與感知能力逐漸喪失,白話說是內外的懶惰使得大家不再嚴肅面對作品,也省去麻煩,人們開始下放關於作品的門檻,對於它在日常的研究和態度慢慢鬆懈,然後進一步覺得人人都可以做創作、做評論,而隨便產出各種空洞也說不出實在思維跟內容的東西,稱之為作品。

Liu再次試了試杯緣,露出蒙娜麗莎般曖昧的滿足微笑,大口咕嚕喝茶。

Liu:所以在這樣的空間裡,我覺得作品自身的姿態必須被找回,如果是對藝術史或標籤分類有傾向的人,也許就會說我這樣的作品似乎像是以前二十世紀前半的現代主義。出於尊重我也坦誠地說沒錯,它就是具有那種現代性,並非有著友善的臉孔歡迎每一個觀者,反倒觀者需要去附和它的過程、它的文字還有動機,以了解這影像正在發生什麼。這是因為自己生活的環境還有條件綜觀後的需要而最適合的方式。

M君:這樣說來更可以理解在開頭時說的懶人包內容了。的確在作品與觀者兩者的關係是:作品來驅動觀者前往觀看,跟上前思考。而非人人擁有作品的話語權。不過這樣的風險在於能夠喜歡或是接受理解的觀者數量難以一時提升,拍了一大堆結果沒人想看這樣也是蠻淒涼的齁~。

Liu捲了根菸,點了點快打不起火的賴打,然後一小片菸草飄落燙到自己因為穿四角褲的大腿。
馬的~茲,糙尼昧的~

Liu:其實也無所謂,讓自己滿意並且也知道完成的作品本身具有的可能性就好,前面也說了這是一個最終回歸認識自己的過程,認識思考和各種人類行為能產生到什麼樣程度的效果可能。有興趣的觀者自然就會去凝視、去閱讀,對於這件事附帶隨性一提:其實也是一種作品教育的意圖,但教育本身並不保證成功或是完成,端看每個受教者自己的造化。若有人共鳴就會真心愉快,至少消解了那麼一點點生存的寂寞,沒有也無仿,至少還有M君相伴。

M君靜靜待著,Liu也放鬆望向它。各種情感盡在空氣之中,在底片裡,也在M君的眼與Liu的眼所共同形成的一道穿越光線通道裡。



2019-03-09

《SUSPIRIA》-創作始於魔性



該怎麼開始這部翻拍於舊義大利恐怖經典的現代影像,因為它的壓迫與駭人,讓一般觀影常忽略了這一切恐懼壓力的始因而簡單歸類成恐怖電影,連台譯片名亦翻做《窒息》,事實與其影像動機有近乎相反的出入。”SUSPIRIA”源自拉丁語,語意近為呼吸困難,呼吸困難表示不順暢或是節奏中斷無法隨著自然機制或慣性而持續進行的呼吸運動。中譯的窒息一詞則完全打斷了原名所帶有的動性,甚至表示中斷呼吸這樣截然不同的指向,也許有高比重原因為前述所提,是受到此片的恐怖驚悚影響而斟酌取下一個好聽又表面適合之詞。

壓迫首先來自攝影角度的偏移特寫,許多時候將電影影像彷彿是靜物照一般的捕捉,對於習慣從電影鏡頭的走位和人像特寫來獲得敘事資訊的觀者來說,一幕幕切割、斷邊的非日常商業影像被蒙太奇,聲音隨之跳脫影像的必然跟隨,各自剪接在自己短暫行程的節奏上,敘事的多重分裂首先使得觀者一同視覺、聽覺分別受到拆解,再者表層影像又再度自我分裂成不同空間時間的快速拼貼,同時聲音卻再增加是為另一場戲的運行。層層共鋪在我們眼前這看似纖薄的動態影像/聲音系統之中。
舞蹈,完全透過人類身體表述的創作方式。為了自我實現,人類獨自舞蹈;為了創作意義,人們一同舞蹈;為了奉獻給最深層的信念膜拜,舞蹈吞噬人類。劇中人類一步步穿過舞蹈過程,逼近本質意義,同時也陸續犧牲軀幹的機能,手腳扭曲至非手非腳的重組,當群體與主舞者共同演出一場高強度的創作時,真正的創造性降臨,在此之前有許多以藝術/創作知名的脅迫、要求、痛苦綁架,都將在此本質降臨的時候無地自容。

那真正關乎創作的魔性走上前時,與主舞者一同報上那嘆息之名,也就是從影像開始到結束,所有舞者在近乎無意識的純動能驅使,彷彿希臘哲思裡的酒神狀態,伴隨不斷發出的呼吸聲、嘆息聲,在嘆息之神現身之時,到達舞蹈的最高潮。假其之名的人們呼告:那不是真理、那沒有藝術/創作。然後這魔性給予了他一個吻——溫柔包容的尊重——但這些人在吻之後陸續爆頭死去。因為不信任這當下舞蹈/影像意義的在這空間也不需存在,是謂沒有大腦、沒有思想的假造人類。

是非常暴力卻也是非常實在,操作影像哩外的意義之於這些血腥噴發、身體舞動的壓迫過程,嘆息——呼吸困難——也不斷出現在所有面對此影像的觀者身上。這一切完成之後,主舞者則進入了希臘哲思裡相對於酒神的另一太陽神狀態,綜觀一切創造的可能,甚至可以左右見證者的思想與回憶,遊走在原有現實世界的任一角落。

耳邊還持續迴盪那舞蹈祭典的最高潮:dance, dance, its so beautif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