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27

《PAPRIKA》,在創造虛構的過程中活出現實

 跳切進每一個可以辨認又熟悉日常的現場,拿著咖啡卻瞬間槍戰,呼嘯耳邊那人報時說著外頭有蟲鳴鳥叫,聽到火車穿梭其中衝破瞳孔,血色來不及蔓延放射就凝聚成一點一滴的晨露,被蜜蜂飛來沾上拍翅吹落自己襪子上頭,滲透皮膚燒起每條微血管,炸裂於空氣裡頭漂浮在時間上。

療癒,或說在今敏的影像裡頭是夢境治療,躺進人類之間的夢裡,介入放置他者他物他事,改變那夢裡的遊行隊伍,為本來的突發添上更多外來未知,引導其衍生,自由吞噬。


人類嘗試控制的天性,使得這一切衍生附上了意志,吞噬有了方向性。同時再製造混亂,接著匯聚、混亂、匯聚……。一句話,開啟一個通往異空間的通道,人類穿越,看見截然不同但又相似的顏色/環境;一個姿勢,成為定義那場演出的序言跟結語,被任何接觸閱讀/聆聽的感知掌握,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一排遊行,滑行走過思緒正東蹦西想的每個出突,時而彈起、時而凹陷,總是像場慶典,喧喧鬧鬧,仔細感受卻靜音平穩像場默劇。


讓原以為能夠去治癒的自我,脫離出那完全自由——Paprika——真虛構的存在,結合她想要的機能。一個個再次把這些混沌吃下,自己也隨之成長壯大,從嬰孩到少女,到成年茁壯的佔據整個空間,也把那正運作整體衍生的源頭全吞下,合一成為絕對的虛構/純真/純粹,現實才真正現身於現實。活了。




2021-02-19

《沈默》,有聲影像道出無聲真話

 山上的蟲鳴還有風吹空氣呼嘯,踩著一步步躲藏與追捕交錯的腳步,不時穿插酷刑慘叫,海浪啪擦覆蓋上頭。一次又一次在語言不那麼暢通的情況下告解,神職人員跟村民表徵著彼此信仰卻又斷裂地無法真正溝通,滿是疑惑絕望地同時又帶著無窮希望望著那永遠見不著的神性。

耳邊喃喃問著信仰的神職人員,眼前嘗試解脫解惑而問著神職人員的鄉民,觀看彼此同樣陷入困境的他者,面面相覷,時而有話說不出、無法說、被禁止說,或更甚者因為禁制而必須說謊,然後再告解,再說謊,接著再告解……。如此重複如同海浪與管制權力所覆蓋上頭的疊層。


酷刑不單是影像中的肉身收到自然環境的日常耗損,也在政治權力使用了環境條件施加在這些肉體上頭:淋在被判刑罪犯身上的熱燙溫泉,緩慢燙傷他們的肌膚,隱約哀號穿插在蟲鳴鳥叫聲裡;綁上木頭樁讓各自的血液慢滴落塵土爛泥。酷刑出現在這其中的痛苦禱告,再怎樣都無法聽見信仰代表出現回應的聲響,神何時能解救自我,提供解答、指引方向,直到肉身耗盡的一刻,都再是沈默以對。


信仰本身的絕對抽象,除了相信跟仰望,沒法實體確認,精神力的全然力量在支持著。而面臨嚴酷的現世道德挑戰,猛烈撞擊眼前關乎人命與教條的所有結構。當更為暴力的強制操控身體/生命來對信仰做出威脅的時候,該怎麼選擇這信與不信的判斷。不斷重複問著屢試無回應的問題,最後連自己的提問是否為提問都成為問題,神從不正面回應,因為即便有回應那也是一般感知無法獲取的(神的)維度,那為何人們持續想對此提出疑惑呢?


信仰,也是人類瘋狂的一種樣貌,在明知零可視可聽的認知下仍持續進行重複行為,期待能在這些重複之中出現不一樣的效果/結果,為的是帶來更好更完善的生活與生命。就是這些不思議在推促著人類移動、執行每一項活動,甚至包含了說謊。為了展現信仰的忠誠,對肉身說謊;為了保全肉身而持續信仰,對行為說謊;為了保全看不見對神性的坦承,對精神說謊。這一切是多麼不可言說,道德是非沒有界限在其中混淆,唯一可掌握的就是這些選擇的過程,看著人類在這些選擇中展現身而為人的本質差異,即便焚燒成灰的崩壞過程,也是手握著那圖象表徵,一句話也說不出的無生命軀體,沈默地道盡這一切沒法表述的強度。蟲鳴風嘯再次想起,山海之間,是什麼在說話。




2020-12-04

《奏鳴曲》-抽離在現實邊緣的臉孔

 裡頭的黑道人物各個直挺佇立,幾乎文風不動像個圓柱體,時常定格在影像之中排列著,表情與五官的呈現亦是如此,極端肅穆的排序在每張臉孔裡。黑道之外的人設則滑溜蠕動,語氣流轉,是謂此作品的反差基礎。

即便是槍戰或鬥毆現場,北野武強勢的將影像抽格、切斷且快速的拼湊至日常體感無法跟上的突冗,一切火光與錯身的瞬間,觀者意識即將抵達時就已是結束。在事件之後的人物是生是死,對於極道支路的臉孔來說是不動聲色,早已出世的視聽一切,但正在觀看這事件與影像/極道表情的觀者我們知識與感官卻都是混亂膨脹,一陣一陣還來不及習慣,跟不上的差異認知是謂作品與我的反差。


主要角色逃亡到沖繩海邊避風頭之後,則來到一個嶄新的入世空間,有最低限度人類活動的殘垣痕跡,遮風避雨,也是大海與土地的邊緣一線,極道之人不再是直挺莊素,換上了島民風情的衣著、跳唱著島歌,回歸童稚放手奔馳,在界線上恣意遊戲歡笑。宛如海浪般的柔軟,前仆後繼,然後消亡在沙灘邊緣,這麼廣闊無垠的絕對尺幅,似乎就是這些極道角色一生宿命的寫照。藍天海洋綠雜草白黃沙土地大片的包圍著這些人類,直到他們一個個倒下,跟著海浪消散在沙土之中,或說成為另一種狀態的僵硬直挺人體,變成空間的一部分,一樣包圍著剩下活著的人們。是謂人類與環境的反差,然後共合。


影像高張的當下是被抽格,完全影像式的殘暴,同時表述著裡頭正發生的暴力:抽離,北野武把人物一尊尊放置在裡頭,也像他們在沖繩小屋玩的紙相撲,放置然後對決,直到一方自我毀滅或被擊潰的倒地,接著抽離,就在那相撲場的——大海與大地、極道與日常、影像與我——界線邊緣。人類的臉孔是無,也是全然寫實不過,將一切全濃縮在上頭。